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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summer(1 / 2)



那是有你在的,



最后一个夏天。



你的身影,消融于盛夏之中。



不过,那个夏天,



毕竟有你陪伴,



不曾孤单。



1



“啊热死了……”



毫不留情地照耀着地面的太阳,实在是太过烦人,以至于都对此麻木了。暴露在这可恨的艳阳天下,只为寻找一个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混蛋,如此愚蠢低劣的自己简直让人想吐——话是这么说,可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有全身的毛孔在大口大口地吐出汗滴。明明此处远比故国更靠近北方,为何却如此炎热,而且人还多得要命。



的确,这座城市的人多得扫也扫不干净,要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寻找特定的一个男人,简直是疯了。



我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可为何还要做这种傻事?



谁让我就是个傻子。



“……没错,我就是傻。”



阿德里安自言自语着解开红绿相间的骑兵服的拉链,脱到赤裸上身。出发之前就觉得会热,所以在独角水牛皮制的骑兵服下什么都没穿,拜之所赐,脱光之后更是让人感觉仿佛在汗水中游泳。



说起来,留在旅馆里的琉琉,好像叮嘱过自己最好还是穿一件内衣。



上一次被人这么叮嘱,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像这样被当作正常人对待。



恐怕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参军,立功,晋升,找到一个好女人,然后结婚,生子,构建幸福的家庭——这样普通的未来,如今已经连做梦都不会梦见了。



“哼……未来啊……”



阿德里安将拖在地上的投枪靠在建筑外壁上,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取出湿漉漉的香烟叼在嘴里,擦了一根火柴点燃。深深一口吸了满肺的烟雾,忽而觉得已经无法忍受了。真想喝上一顿酒然后倒头就睡。反正没用,一切都是白费工夫,活着也是白费工夫。已经三十几岁的人,被军队放逐,没有钱也没有朋友,父母很久以前就死了,爱耍小聪明的讨厌弟弟杳无音讯,疼爱我这个傻瓜外孙的外婆也死了,亲人只剩下表妹琉琉。活着又能如何?



只是徒增羞耻罢了。



然而,甚至已经失去了将羞耻视为羞耻的自尊心。



特地千里迢迢把琉琉带到艾尔甸来,纯粹只是因为迷茫罢了。既然带过来了,心想总该负起责任,然而真的是太麻烦了。干脆就这样抛下她玩失踪如何?可是,要做出那么无情的事,如今的阿德里安已经没有那样的胆量、意志和精神力了。



“喂,请问——”



实在没办法,阿德里安只好随便找个路过的陌生人问话。这只是为了回到旅馆之后好向琉琉交代:今天也没找到线索。



这种事已经重复了四天了。



艾尔甸。



正如传闻那般,是个烂透了的城市。



不过还是不如我烂。



2



“话说,博格这东西啊……”



玛利亚罗斯在卡塔力身后举着伪劫火,同时对身旁的由莉卡悄悄问道,



“看上去是不是倒还挺可爱的?”



“我也觉得有点。”



“是吧是吧。哎呀,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呢。既然由莉卡也同意那我就放心了。”



居住在D7地底城阿法济的亚人博格,有着淡灰色的光滑皮肤,没有任何体毛。鼻子的位置只是开着两个小洞,间距稍远的黑豆一般的眼珠相当可爱。沿左右方向裂开的嘴巴,如果张开来就会呲出大排尖牙,还是蛮吓人的,不过只要闭上嘴就也罢了。



不过,博格是智力相当高的异界生物。它们在装备、建筑、道路建设上广泛使用的灰色塞尔麦特这一物质非常坚固。它们发出的声音人类完全听不懂,所以搞不清楚它们在想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对不同种族的生物有着极强的攻击性。所以它们实际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可爱。



“——嘿!”



卡塔力沉肩一撞,将正与他激烈僵持着的博格撞开,右手的甲之一顺势砍入对方脖颈,左手的乙之二直接劈进了那博格的脑袋。



“你·们·在·嘀嘀咕咕地说啥话嘞!玛利亚罗斯!你以为咱们是为啥千里迢迢来阿法济的!”



“哪有千里迢迢那么远。”



“不是物理距离!而是心的距离啊!啥心的距离真是搞不懂!”



“我们才搞不懂好吗……”



“也是哦。不,抱歉。刚才只是那个啥,趁着势头罢了嘛。你看,趁着势头,就扯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哎呀,毕竟是鱼脑。”



“谁是鱼啊!”



被玛利亚罗斯用右手食指狠狠戳了一下的卡塔力,发出不像鱼倒更像是猴子的怪声满地乱蹦。



“呜叽叽叽!老子不是鱼哇!哪里像鱼啊!”



“整体而言——等等,啊,又有博格来了!”



“噢?”



地底城阿法济的上层基本都由塞尔麦特制成,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灰。这里姑且也算是博格们的居住地,一模一样规格的通道凌乱地彼此交错。通道中的天花板上规则工整地安装着白色灯,墙壁、地面上都刻着整齐的纹路,好似什么几何形状,这些纹路对于博格而言说不定有着特别的含义,没准就是它们的语言文字。说法有很多,不过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从某条通道的拐角处又跳出了其他的博格。



而且有三只。



一只身穿锁子甲握着长枪,还有一只同样是锁子甲不过兵器是剑加盾牌,最后一只身穿板甲佩戴头盔,提着一柄特大战锤。当然,装备也全是塞尔麦特制。



“——啧啧!总不会要让老子一挑三吧!?”



“实在没办法嘛。”



“哪有没办法!本来今天就是为了锻炼你才三个人来的!”



“卡塔力!别乱瞧了!它们来了!”



“是啊半鱼人!好好看前面、前面!……啊,你眼睛长在侧面啊,抱歉。”



“气死老子了!”



卡塔力大叫着向剑盾博格发起挑战,而玛利亚罗斯迅速接近长枪博格,由莉卡则对上了战锤伯格。让娇小的由莉卡对付最全副武装的对手感觉有点过分,不过考虑到各自的特性,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虽然加入ZOO还没有多久,不过玛利亚罗斯对这些方面已经充分了解。而且,只要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其他人就会是最为可靠的同伴。



“呼……!”



玛利亚罗斯迅速朝左前方踏出一步,躲过博格刺出的长枪。冷汗流了下来,刚才那一枪刮到了外套。比预想的还要勉强,博格并不是好对付的敌人。不过,塞尔麦特虽然容易加工又比铁还坚硬,但非常沉重。而另一方面,玛利亚罗斯的敏捷性还算可取,装备也很轻巧。



若比速度,是玛利亚罗斯更快。与一个人当入侵者的时候相比,如今的玛利亚罗斯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该谨慎的时候谨慎,该大胆的时候大胆。不再是单纯的拼命,而是凭借微小的差距决定胜负。



玛利亚罗斯将伪劫火刺入博格的侧腹,马上松开剑柄。左手护手抵在对方的侧脸上,刚空出来的右手立即按下左手护手上的机关,伴着微小的咔哒声射出的短矢刺中了博格的脸颊。当然,博格也不会默默等死,呲出牙齿呱呱大叫,瞪着可爱的黑眼,用力挥舞长枪想要将玛利亚罗斯放倒。然而现在这么做已经迟了,玛利亚罗斯一个翻滚与博格拉开距离,迅速确认卡塔力和由莉卡那边的战况。卡塔力挥着两把同型号的变形斧将剑盾博格压制到了墙边,而由莉卡的极限九手棍多段突刺逼得战锤博格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博格和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之间,现在仍是三组单挑的形势。



“——呵……!”



在确认状况的时候,侧腹上仍插着伪劫火的博格突然撞来,玛利亚罗斯轻松地躲过——虽然想这么说,不过实际上还是挺危险的。博格挥出的长枪就差一点击中,在紧急关头向后坐倒才勉强躲开,然后一边侧滚一边横扫博格的下盘,这样就决定胜负了。博格失去了平衡,差点栽倒,玛利亚罗斯趁此机会立马逃跑。之后只要拖延时间就行了,而且不需要多少时间,只要五到六秒,马上就该生效了。



正在试图站稳的博格突然膝盖一软失去力气,全身各处都颤抖起来。虽然努力维持站立,但它也就只能再撑一秒了。护手射出的箭矢上涂抹的神经毒素P9多乌塔+已经开始生效。



博格转眼间便全身痉挛原地倒下。玛利亚罗斯从博格侧腹上收回伪劫火,不忍看到喷涌而出的红黑色血液,便抬头环视四周。



“呼……”卡塔力擦着额头上的汗,俯视着刚收拾掉的博格说道,“看来完事儿啦。”



“嗯。”由莉卡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你们两个都没秀香吧?”



“嗯,没事。”



“同上!轻松取胜!嘎哈哈哈哈!”



卡塔力脸上显然有一道深深的割伤,大概是被博格的剑擦到了吧。由莉卡并没有看漏,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到卡塔力面前挺直身体质问:



“明明有香,脸上。”



“啊,噢?哎呀,不过嘛,这点伤对老子来说根本不算伤……”



“不行。哪怕系擦香,也不能放着不管。”



“……好吧。”



“明白了就坐下……我够不着。”



卡塔力老老实实跪坐下来接受由莉卡治疗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在从博格身上挑选战利品。塞尔麦特制的装备能够卖出很高的价格,然而太重了,不好处理,不知能带回多少?而且损伤和脏污比较严重的价格也会打折扣,要尽可能挑选体积小、重量轻、还能卖出不错价钱的东西——



“嗯……?”



有脚步声。



离得很近。



和刚才那三只博格出现的拐角不在一个方向。



该不会又是博格?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卡塔力对视一眼,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在听到“……啊”的一声后,便暂且松了一口气。



“好累……”



是个男性的声音,应该是人类,不过脚步声不止有一个人的。玛利亚罗斯重新绷紧神经,即便不是博格而是人类,也不代表就没有危险。那种完全没有干劲的声音,也可能是为了让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放松警惕的花招。在地下城中以入侵者为目标的掠夺者们的手段实在是花样百出,每天都有新招层出不穷,总之变化多端。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万万不可大意。



玛利亚罗斯将治疗结束的卡塔力推到前方,握紧了伪劫火。



拐角的另一侧走出了一个男人,对方看到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只是歪着脖子挠起了头,但还是不能解除警戒。准确地说,看到这男人那一身的松懈感,如果不是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大意,恐怕早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了。



男人的金发就像是刚睡醒一样乱糟糟的,下半边脸满是胡茬,浑浊的眼珠下是厚厚的眼袋,是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这里倒不是禁烟,不过像这样叼着烟大摇大摆走在地底城阿法济的入侵者,玛利亚罗斯也是从未见过。说到底他真的是入侵者吗?不是刚睡醒来这里散步吗?不过,这么不像样的一个男人,却为何穿着红绿相间的骑兵服?



虽没有佩戴国徽和部队徽章,不过那无疑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军的制式军服。男人拿来当作拐杖用、长度及肩的长枪,应该是拉夫雷西亚猎骑兵持有的投枪。那个国家的猎骑兵,远战时马上骑射,近战时则先掷出投枪,再拔刀冲锋,以剽悍果敢而闻名。而这懒散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啊……”



男人仿佛有些困惑地深吸一口香烟,吐出一串烟雾,然后蹲下来将投枪摆在地上,抬起眼睛做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但给人的印象总觉得怪怪的。这男人看上去应该超过了三十岁,然而那表情就像是被逼着讨好别人的乖僻小孩子一样。



“——打扰了,那个……我还不是很懂这个城市的规矩,没有和你们为敌的意思,真的。你看嘛。所以,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了,好不好?”



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由莉卡的表情。由莉卡似乎也很迷惑,抿着嘴唇歪头思考着什么。卡塔力也唔唔念叨着好像在烦恼。如果多玛德君在的话,就能以园长的身份痛快地做出决定,可不凑巧今天只有三人而已。这三个人中,这种时候能做出决断的应该只有玛利亚罗斯了。



明明我还是个新人,不管怎么想都是排行最低的。臭卡塔力,之前还摆出一副前辈的腔调说什么‘今天呐!老子就是要在各方面都好好锻炼一下你!做好觉悟吧!’真是有点不明事理。



“既然你不想与我们为敌,我们又不认识,那就不需要寒暄了。你也没必要故意摆出那副腔调,赶紧离开就好。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我们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用你担心,我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动作的。啊……不过,是啊,姑且,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题……?”



这还是头一回被在地下城中遇见的人提出问题。



而且,这问题的内容要说奇怪也的确很奇怪。



“啊。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克里斯蒂安的男人?”



“呃……”



克里斯蒂安。拉夫雷西亚风格的名字,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感觉印象中似乎在某个地方有谁叫这个名字,但也只是似乎罢了,并没有明确的线索。卡塔力和由莉卡好像也是一样的状况。



“——我说,光是一个名字实在有点……至少能不能提供一下出身地,还有特征之类的。”



“不用,你们不认识就算了。哎呀,毕竟是个大城市,到处都是人,反正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找到的。”



“不过,为何你偏偏要来地下城找人?”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笨拙地耸了耸肩。



随后将短了一截的香烟扔掉踩灭,又点了一支新的,捡起投枪,一连串的动作显得极为倦怠。他的脸色也不好,给人一种这家伙健康状况很糟的印象。



不过,当从男人出现的那个转角的方向突然传来尖叫声时,这股氛围一瞬间消散了。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如鹰般锐利,约有一点八美迪尔高的身体疾奔而出,一眨眼,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实在是有点被吓到、不、是吓了一大跳。不过关键问题是,为何卡塔力这个蠢蛋也跟着男人跑了过去?



“等等,卡塔力……!”



笨蛋。蠢茄子。半鱼人。虽说的确像是发生了什么严重事态,可那跟我们完全没关系啊。不过既然如此,不能让臭鱼一个人去。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不得不也向那转角处冲去。



刚一冲过拐角,就看到男人用干净利落令人赞叹完美无瑕的姿势掷出投枪。



投枪呈直线飞出,视线随之移动,只见地面上倒着一名少女——她的装扮实在是与地下城太过格格不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个暂且不论,飞出的投枪立时埋入正要袭击少女的博格的胸口,博格被这冲击力震得倒飞了出去。



“Ruuuuuuuushhhh……!”



紧接着,男人高吼着拔出骑兵刀,沿着自己的投枪划出的轨迹疾奔。博格不止一只,还有一只。那博格身穿锁子甲握着长枪,越过被男人一枪击倒的同伴朝男人冲来。男人毫无畏怯地正面迎了上去,这突击过于简单直接,让人不得不怀疑他难道想要被博格刺个正着吗?危险。差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过这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男人的骑兵刀一击将博格的长枪击落,随后猛踏地面让身体回旋一周,以一记隐有嗡鸣声的横扫将其枭首。



博格的脑袋滚落于地面。



“……呵。”



男人粗暴地甩掉骑兵刀上的血,左手撑腰喘着气说道,



“——不妙。身体状况太糟了。这样活动得太狠怕是要把腰闪了……”



“好、好强?”



卡塔力指着那男人回头对玛利亚罗斯说。那张目瞪口呆的脸,比起平常更像鱼了。不过更重要的是,刚才男人吼的那声“Rush”,正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军的惯用战吼。那家伙果然是正规兵。或者,曾经是正规兵。



“喂,没事吗,琉琉?”



男人帮助少女站起身来。琉琉似乎就是少女的名字。虽不知男人和少女是何关系,不过目前应该是一起同行的。



“……嗯……没事。对不起。”



少女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不过这显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看上去可不是没事的样子。话又说回来,少女的这身装扮到底是怎么回事?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加上凉鞋,别说地下城了,连在艾尔甸的大街上都很少见。从体格来看,大约十三、四岁。波浪般的褐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容貌。不过透过单薄的肩膀和瘦弱的手臂,能够看出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



男人的外表显得很不健康,而琉琉的这种状态完全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这已经算是病态了。



就好像是佐证玛利亚罗斯的想法一样,琉琉的双脚、右臂、还有脖子上都缠着绷带。不过,也有可能是先看到了这些绷带,才让人觉得她或许生了病。



不论如何,她都和地下城完全不相称。



不止服装,还有她的存在本身。



“还能走吗。”



听到男人的话,她用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试图迈出脚步,这幅光景,考虑到当下的场合,简直显得有些滑稽。



“……嗯。”



琉琉向前走了两、三步,便朝男人回过头,露出仿佛现在马上就会消逝的笑容。



“你看……我没事的。还能自己走,我们出发吧。”



不,这哪里算是能走啊。



这男人也是,用一副不满的表情注视着琉琉,本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最终却不紧不慢地从博格身上拔出投枪,然后看都不看琉琉一眼,该不会是要自己先走吧?琉琉拼尽全力试图跟在后面,然而这也太胡来了。你看,果然吧,踉踉跄跄,两脚打绊,就要摔倒了。而就在此时——



“——嚯……!”



卡塔力唰地一下蹦了出去,正好垫在了琉琉身下。漂亮。对于半鱼人而言真是杰作。



“啊、啊、危险!”半鱼人带着琉琉一起站起来。“啊、那个,你啊,这样不好!虽然不晓得是不是有啥内情,啊肯定是有的,总之这里可不是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该来的地方。所以咧,这种时候,怎样,要不要和老子一起去喝杯茶——”



“你在搞什么鬼啊,蠢鱼!”



玛利亚罗斯马上用护手最硬的地方敲打卡塔力的后脑勺。



“怎么就突然开始搭讪了啊。人家可还是个孩子啊?你就这么没有底线吗?”



“……噢,噢噢。你瞧瞧老子干的这事儿,只是一不小心,哈哈!”



“那个、我说……”琉琉在半鱼人的怀中挣扎。“能、能不能……放开我。还有……我不是孩子……已经十六岁了……”



“唔哇!十六岁!正好能打擦边球……!”



“我才不管什么擦边球,快点松手。”



“啊——噢、噢……”



卡塔力一松开手,琉琉又扶着墙壁想要往前走。而那男人姑且算是停下脚步等待着琉琉,不过只是一个劲地吸烟,头也不回一下,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琉琉为了赶到那男人身边拼了命地挪动手脚,最后终于满脸痛苦地蹲了下来。



“由莉卡!”



不用玛利亚罗斯呼喊,由莉卡已经赶到了琉琉身边。男人也往这边走来,不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琉琉。果然没办法走了吧?既然如此今天就回去。你可别说要我背着你到处乱晃,开什么玩笑。”



“……我、我还能走,我——”



“先别动。”



由莉卡利落地解开琉琉正在疼痛的右脚上的绷带,绷带下贴着湿巾。再将湿巾取掉,显露出的状况即便是完全业余的玛利亚罗斯也能看出,这是重度的炎症。而且是整只右脚。由莉卡马上准备施放医术式。



“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个医术士啊。”男人嗤笑道,“不过,还是放弃吧。这家伙得的病,貌似用医术式是治不好的。”



“你薛,用医续系治不好……?”



“嗯,详细的我也不明白。琉琉,你的病是叫什么来着?”



“……雷本斯病。”



琉琉低声说罢,由莉卡小小的身躯顿时僵硬了。



“嘛,就是这样。”



男人再次嗤笑了一声,推开由莉卡,将琉琉轻轻担在肩上。看来他也不打算再让琉琉靠自己走路了,但这动作简直就像对待行李一样。



“给你们添麻烦了。”



“真是好大的麻烦哦。”



玛利亚罗斯以稍微带了些恶意的口吻回应,然而男人只是挤了一下半边脸而已。



本来,只要让这男人带着、应该说是扛着琉琉回去,之后和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皮巴涅鲁他们顺口提一句“说起来今天在地下城碰到一对奇怪的二人组呢”,这件事就算了结了。然而——



“你给老子等一下。”



如果不是半鱼人拦在男人面前的话,就仅此而已罢了。



男人停下脚步,将投枪枪头咚地一声砸在地面上,不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仿佛厌烦到了极点。



“怎么?”



“刚才,老子灵光一闪。就是老子这灰色的大脑,这样、啪啦!的一下。你刚才,说是在找一个叫克里斯蒂安的男人对吧?”



“那又怎样?”



“往白了说!要找这个男人的不是你!而是琉琉……!”



“所以说那又怎样?”



“反应好平淡哦,你这人,好无趣哦。”



“那还真是抱歉。”



“是啊,你真该好好抱歉。哎呀算了。简而言之,就是想找克里斯蒂安的琉琉生病了对吧?既然如此,身为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个!”



“你想干什么?”



男人仍握着投枪的右手的食指揉着太阳穴附近,嘎吱嘎吱咬起夹在嘴角的香烟。看起来他似乎不明白卡塔力的意图。嘛,一般人都不会明白的,也不想明白。然而可悲的是,玛利亚罗斯看明白了,而且猜了个正着。卡塔力仿佛要对抗眼前这位身高超过自己的男人一样,稍稍踮起脚尖挺着胸膛,右手拇指指着自己说道:



“老子想帮忙,帮忙找人。事先说清楚,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有琉琉能做出决定。老子是要帮琉琉,来找这个人。”



3



事情的发展变得奇怪了。



当然,这几乎都怪卡塔力。不过,对琉琉这名少女,由莉卡也很是同情,若要让玛利亚罗斯自己一人坚决毫不关心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听到卡塔力的话的时候,琉琉的反应也让人印象深刻。那一瞬间,仿佛病弱感全都烟消云散,琉琉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然而,这朵名为琉琉的鲜花,也只是绽放了一瞬,便重新枯萎。



“——可是……初次见面的人……对我这么亲切,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被这样的态度对待,玛利亚罗斯实在说不出类似“啊是么,那没办法了,拜拜”之类的话。另外,在那之后自称阿德里安的那个男人,那副满是厌烦的表情,还有狐疑的眼神,还有说话的腔调,他的一切都让人很是恼火。



“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和这家伙都很穷,而且这家伙虽然年轻,但根本派不上用场,就算拐走她也肯定卖不出去的啊。”



阿德里安甚至说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分了。听到这种话的琉琉想必不会毫无感触,肯定非常受伤。



这家伙太不像话了。



很不幸,由于这股怒火,不知不觉间玛利亚罗斯也开始支持卡塔力,对着阿德里安冷嘲热讽。一行人说着说着,话题就顺势转移到了琉琉那让人同情的经历上。



琉琉来自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一座名叫彭纳·索雷的小城。距今三年前,身体状况突然恶化,经过好几名医术士诊断,最终确诊为雷本斯病。



关于雷本斯病,由莉卡了解的很详细。病因不明,病理为细胞中的某种重要成分活性降低引发免疫力下降,症状包括疲倦、发热、关节疼痛、全身炎症,最终致死。没有治疗手段,即便是医术式也无计可施。



患了这种疾病的琉琉,在奶奶的照料下过了三年几乎是卧床不起的生活。自她小时候父母因流行病双双故去以来,一直都是奶奶在养育她。



然而,大约五个月前,她的奶奶因脑中风倒下,接着很快便去世了。在那之后,琉琉靠着邻居家老婆婆的帮助生活,不过那一定非常艰难。毕竟,自己的生命不知何时就将结束。虽说奶奶多少留下了一些遗产,但一直麻烦别人照顾,身体状况又不好,未来毫无希望,除了空虚的幻想之外,也没有乐趣可言。



就在此时阿德里安出现了。



阿德里安的母亲是琉琉父亲的姐姐,也就是说两人是表兄妹。然而阿德里安是为了讨钱才拜访外婆家的。既然外婆已经死了,自然是白跑一趟。不可原谅的是,得知自己外婆的死讯后,阿德里安既没有悲痛也没表现出哀悼,而是在琉琉面前啧了一声。



“惨了,这下没地方要钱了。”



这位已过三十岁的男人如是说。



差劲透顶。



时隔多年再度见到这位“哥哥”的琉琉相当的不知所措。当然了,假如玛利亚罗斯是琉琉的话,绝对要给他迎面来上一拳。



然而琉琉没有。又是拼命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泡茶,又是提起当年的回忆,试图招待这位没用的“哥哥”。其实问的并没有那么详细,但玛利亚罗斯基本能想象得出,该死的阿德里安肯定是用一副不悦的表情随口喝着茶,根本没有好好配合琉琉说的话。一想象琉琉忍着疼痛道寒暄,试图向阿德里安搭话的模样,玛利亚罗斯就觉得胸口发紧。据说琉琉还对因为某种缘由离开军队的阿德里安提议,要不要住下来?愿意的话住多久都可以。



“不,算了吧。”



阿德里安的回答毫不留情。在身患不治之症的可怜女孩子面前,却视作与自己毫不相干,明明被病魔折磨着的是自己的表妹,但那家伙的心中只有他自己。



“住在这种地方也解决不了问题,这里好像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这样啊。”



“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才适合自己。”



“哥哥你……想做什么工作?果然还是,当兵吗……?”



“笑话。我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了。”



“……是吗……”



或许琉琉曾抱有一丝期待。若阿德里安能留下来,至少独自一人的寂寞能得到缓解。可能的话,希望对方能一直陪着自己,仅剩的一点时间,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度过。说不定她还以为,是临死前仍担心着琉琉的奶奶考虑到了这一点,特地将阿德里安叫回来的呢。



直到无法再活为止,都要活下去。这是琉琉仅剩的目标了。其实,从一段时间之前开始,她的心中就有了一个计划,只是她认为这计划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已经做好了藏着这个计划默默死去的觉悟。只是期望在临死之前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又有谁能因此而责备她呢。



“没办法,看来只好去艾尔甸了……”



听到阿德里安这句话的一瞬间,名为最后希望的烛火点燃了。玛利亚罗斯能够体会琉琉此时坐立不安的心情。体会?说得倒轻巧。不过的确是能够想象。



“我说……”



“怎么?”



“我会把奶奶留下来的钱,全都给哥哥……”



“你说真的吗?”



“嗯……不过,作为报答……我想让你带我去艾尔甸。”



“哈?”



“……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