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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国最后的密室(1 / 2)



“喂,起来了。”



有人摇晃我的肩膀,我醒了过来。一张阴森的男人脸孔浮现在我眼前。我发出惨叫。



“你在惊讶什么,是我啦。”



油灯光芒映照的那张脸属于有里。有里——呃,这个人是谁?



我猛然防备起来,环视四周寻找零散记忆的碎片。



“你睡昏头了吗?天亮了。”



我望向窗户。天色以黎明来说过于昏暗,但由于雪的缘故,微微发着光。雪势早已停歇,积雪的反射在窗边撒下了梦幻的晨光。



我终于想起自己置身的环境,再次感到绝望。要是可以继续睡下去,不知道该有多幸福。“检阅官早就起床了。你这个跟班可以继续睡吗?”



扰野靠着墙壁,双腿伸直坐在地上。他把手杖转来转去四处摆弄。我起身伸展。大概是因为坐着睡觉的缘故,我全身的关节都嘎吱作响。不过看来疲劳已经恢复了大半。



“我们全都平安迎接早晨呢。”睡饱的有里看起来一脸清爽。“最好去看一下美雨她们吧?搞不好她们已经被干掉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风停了下来,卡利雍馆比昨天要来得安静。这份宁静反而令我不安。



“扰野,我们去确认吧。”



复野默不作声起立。他整理好制服的领子,将手杖夹在腋下,拿起文件箱。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这是做什么用的?”



有里拿起我那台一直搁在门把上的收音机。



“用来对付入侵者。”



我接过收音机,背着包包与援野他们一起走出房间。走廊仍残留着夜色,呈现一片冰冷而深不见底的黑暗。没带着手电筒实在难以前进,但有里早习以为常,走得飞快。



“现在大概几点?”



“刚过六点。”有里从怀里拿出怀表,对着窗边确认时间。



“美雨小姐与悠悠在哪个房间休息?”



“应该是她们其中一人的房间。先去看美雨的房间吧。在楼梯上上下下太累人了。”



我们在有里的带领下,来到美雨位于三楼的房间。



“美雨小姐早安。我是克里斯。”我敲敲门。但室内没有回应。



“还在睡啊?我要开门了。现在是非常情形,别怪我。”有里擅自打开了门。



房间里头散落着木材与音乐盒的零件,就连床铺也都乱七八糟。到处都散落着脱下来的衣服,几乎没有踩踏的空间。



“被翻过了!”我震惊地说。



“才不是咧,只是她房间太乱。那家伙很散漫。”



“咦?所以平常看起来都是这样?”



“我不清楚平常是怎么样,不过这里还真是脏得超乎想像。这样也没办法空下两人份的睡眠空间。去悠悠的房间看看吧。”有里语毕便迅速离开房间。



我们走下一楼,造访悠悠的房间,叩了门仍没有人回应。我打开房门。



房间里头没有任何人。床上虽然有人睡过的痕迹,却不见悠悠与美雨的踪影。



我越来越不安。为什么昨天晚上我没有多为悠悠她们的人身安危担心?悠悠原本就是卡利雍馆的居民,不适用于无辜局外人士的道理。她也有可能成为被害者。



“去餐厅看看吧。”



我们在有里的提议下去探看餐厅,然而餐厅还是没有半点人影。蜡烛的火熄了。隔壁的厨房没有人,也没有煮过早餐的迹象。简直就像是我们以外的人全都从卡利雍馆消失似的。



悠悠她们到底上哪去了?



有里从橱柜拿出纸袋,里头放了发硬的面包。他把面包递给我。



“你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吧。快吃。”



“但……”



“看上去还好好的。你吃完没怎么样的话,我也要吃。”



真是个狡猾的人。我战战兢兢地咬一口面包,当然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分了面包,边吃边离开厨房。



“喂——美雨,你在哪里??”



“悠悠!你在哪里?”我们边扯开嗓门大吼边移动。



“克里斯?”



有人回应了。我们朝出声的方向移动,到玄关的入口大厅。正要进大厅的时候,悠悠与美雨正好从走廊出现。



两人都平安无事。我在卸下重担的同时,疲惫感也一口气冒出来。



“太好了。看来你们也都平安地度过了。”



美雨的辫子解开了,头发与衣服都乱糟糟的。她看起来一脸疲倦,大概没怎么睡。



悠悠跟昨天几乎没有两样。表情依然神采焕发,黑色围裙就跟新品一样干净。唯一不同的是,她肩上披着我的毯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有里问道。



“_好有点在意一件事。”



“在意什么?”



“半夜外头传来好大的声音……你们没听见吗?”美雨问。



“声音?”



我们面面相觑。我虽然被风声吓着了好几次,除此之外却没特别注意到什么动静。



“是什么样的声音?”



“这个嘛……就像是某种巨大的东西掉落的声音吧……”



“什么时候的事?”



“比深夜再早一点左右,我不清楚确切时间。这座宅邸到处都有损坏,我猜可能是屋顶被雪的重量压坏了。我原本想在天亮后查看状况。对了,你们来得正好,也来帮忙吧。”



“我才不要。你们自己去吧。”有里立刻拒绝。“那应该是雪从屋檐掉下来的声音吧?”



“是这样就好了……”美雨歪起头,看起来仍然没被说服。



“还是去查看状况吧。”



听见我这么说,美雨跟悠悠点点头。复野没有异议,大概打算听从我们吧。



“得去跟刈手征得同意。”



“太麻烦了。”美雨拉住我。“只是在宅邸外看一圈而已。”



在背后的美雨推挤下,我打开玄关的门。这件事可能的确没有重要到需要跟刈手报告吧。我们一起走出屋外。



东方的天空逐渐明朗起来,微光映照在满地的雪上。眼前是一片银色融入幽冥之中的蓝色世界。雪都是新的,周遭完全没有任何脚印。



“我们分头绕宅邸一圈吧。”美雨说。“看看屋1或窗户的遮阳棚有没有任何异状。毕竟要是这些东西坏了,也是我们要负责修理。”



我们分成美雨跟悠悠,我跟援野两队人马,分别在雪地烙下新的脚印,沿着建筑物迈步。宅邸就跟昨天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异状。虽然积雪厚到都要盖过我们的脚踝了,却也没大到足以让建筑物出现异状。这些雪想必还来不及长期堆积,就会融化了。



绕到宅邸里侧,圆柱形的塔映入眼帘。



再看一次就觉得这座塔真是异样。塔以石材堆叠,是造型古典的建筑物,与宅邸之间透过同样由石材打造的长廊相连。长廊底下有个侧门,不绕过塔也可以走到另一端。



“顺便调查塔吧。”复野说。



我们走向塔的入口。地上的入口与长廊的入口之间,夹着九十度角。



木制的门扉紧闭。门的周围没有脚印,时雨或许还在里头沉睡着。



复野走近门,用手杖的握柄叩门。



“复野,你在做什么啊。”我压低声音制止稷野。“要是吵醒了时雨先生,他又要发飙



了。别管他吧。”



“我很在意美雨说外头传来好大的声音。在这片雪地,可以发出巨响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吧?”



扰野仰望着头顶的方向。我记得这座塔的确挂着巨大的钟。从我们目前所在之处虽然看不到,但我想起塔顶有座玻璃帷幕的钟楼。好大的声音会是指钟声吗?



“可是……”



在我犹豫的期间,复野又敲了好几次门。然而里头还是没有回应。



“他还在睡啦。”



复野放弃敲门,手压在门上,未经同意就要开门。但门上了锁打不开。



此时跟我们在玄关分手的美雨跟悠悠穿过长廊的拱门,来到我们身边。



“我们这里没什么异状。”美雨交互看着我跟复野。“你们在做什么呀?”



“复野觉得巨响的来源可能是这里。”



“这样啊。”美雨抱起手臂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最好别扯上关系。总之房子看起来没有哪里损坏,我们就当作没事进去吧。”



“最好确认塔里面的情形。”复野说。“美雨跟悠悠,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跟克里斯去确认上面的门。”



上面的门应该是指与长廊相连的门吧。



“好啦,听你的。如果在你们离开的期间,时雨哥出来跟我抱怨,我会全都怪到你们头上。”美雨耸肩说道。悠悠紧依在她身边。



“那我们走了。”



我与援野离开塔,先折回宅邸里头。有里在迎宾大厅里走来走去,一见到我们回到室内便飞奔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似乎从我的表情中嗅出了不平静的气息。



“没什么。以防万一,我们现在要去塔那边确认。”



“时雨干了什么好事吗?”



“这还不清楚。”



“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脸快崩溃的有里喃喃说道。昨天发生的事,强化了他对时雨的不信任。我跟援野正要离开这里,有里连忙跟上我们。“我也要去。”



我们走上三楼,来到长廊。



长廊上堆积的雪是一片纯白,没见到脚印,顶多是我们昨天留下的脚印,能依稀见到微微的凹陷。



“没有脚印的话,就表示他还在里头吧。”有里没走到室外,身体还躲在室内,单纯将头探出去说道。他冷得肩头都在颤抖,似乎不想踏出室外。



天色明朗不少。虽然天空仍是一片乌云,或许也比昨天以前黑压压的天空要来得好。风势也平稳不少。我与槚野步入雪中,小心翼翼地踩着长廊的楼梯,来到塔门前。复野敲也不敲就要直接开门。然而门还是打不开。



“上面怎么样?”长廊下传来美雨声音。隔着栏杆向下望,美雨跟悠悠映入眼里。



“门上锁了,没有回应。”我大声向下呼告。



“有其他出入口吗?”稷野转头询问有里。有里用力地摇头。



“两扇门的锁都是从内侧上的门栓。要是两扇门都打不开,时雨兄肯定还在里头。”有里解释。



接着复野更用力敲门,试探里面的反应。塔里没有任何声响。就算时雨睡得真得很香,也该被刚才的敲门声吵醒了。他没有反应,只能解释成他出了什么事。



“你退开。”援野对我说完,将手杖丁字形握柄较长的那头,像是打开盖子似地拔开来。被拔开的握柄里头藏着钢铁制的尖锐爪状物体。



复野从制服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接着他改用双手握住手杖尖端取代原本的握柄,向上一挥,开始敲打木制的门。细碎的木片四散,门的表面被刮掉不少。手杖仿佛化身为挖掘岩盘的鹤嘴锄。厚重的门扉转眼间惨遭破坏。说不定这把手杖真的具备挖掘岩盘的威力。



复野挥舞手杖的模样看起来轻松自在。他大概没有动用到自己的腕力,而是利用手杖的长度制造离心力顺势挥舞。在他的努力下,门上很有效率地冒出一个破洞。破洞扩大到拳头左右的大小时,复野把手杖恢复原状,接着将手伸进去。他靠着摸索解开门栓。



细碎的声音响起,门栓终于解开了。



这是一扇向外开的门。扰野打开门,脚边的雪顺着门的轨迹被拨开。稷野开了一道只能容自己身体通过的缝隙,进入塔里。



我跟在他后头。



塔里充满了刺痛着脸颊的冰冷空气。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冷到室外还比较温暖。我从内侧将门大幅推开,让还不太明朗的日光照进室内。



塔的内部挑高很高,一进门踩上的地板,是从地上一路延伸天花板的楼梯梯间。楼梯朝左右展开,右边朝上,左边朝下。阶梯沿着塔的内壁设置,我们正好位在楼梯中央。



楼梯上装设了管状的简易扶手,在我们站立的梯间,扶手也没中断。扶手另一端是挑高的楼中楼,可以眺望位于几公尺之下的一楼地面。由于扶手构造简陋,要是一时脚滑冲进塔里,搞不好会掉下去。



“有人。”



援野隔着扶手,指向底部的地面。



从我们站立的地方往下看,正面偏左的位置是暖炉与环绕着它的暖炉架。架上铺着白色蕾丝,上头摆了几个小型音乐盒。朝周围定睛一看,从柜子到地板上每个地方都摆满了音乐盒。



复野口中的人趴在暖炉前倒地不起。但我并没有立刻认出他的身影。这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体被淹没在数不清的音乐盒里,仿佛溺死在音乐盒之海(图5-1)。



从他的背影来看,他肯定就是时雨。



“克里斯你在这里等着。”



“好。”



我点点头,复野走下楼梯。他一踏上地面,就立刻奔向时雨身边,检查他的脸色确认脉搏。“死了。”



复野的声音一清二楚地传到我这里。



没想到第三名被害者真的出现了。



第二名死者出现的时候,我内心深处仍否认这是杀人事件。人杀害另一个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发生……



复野起身,爬上楼梯回到我身边。接着他从我面前经过,爬着楼梯迈向上方。楼梯从我站立的位置开始,沿着塔内侧延伸半圈来到终点。复野爬完楼梯时,正好隔着挑高的空间在我的对面,不过比我高了几公尺。从他站立的位置向下看,刚好能在正下方见到时雨的身影。



楼梯爬到底的地方架设了铁梯子,看来是通往阁楼的道路。复野将手靠上梯子向上攀爬。这样爬大概会从阁楼爬到玻璃帷幕的钟楼。援野独自钻进了天花板上的黑洞里(图5-2)。



过了十分钟,复野再次现身。他走下阶梯,这才回到我这里。



“上头也没有人。”援野说。“看来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



我在第一时间还没弄懂这个词汇的意思。这是推理世界的用语,未曾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现实与推理的混淆令我感到混乱。



进出高塔用的门从内侧锁上。杀害被害者的人不在凶案现场。



这就是密室杀人。



凶手到底是从哪出现,又往哪去了?



我与扰野一起走到底下的楼面解开门栓。上下两道门的门栓,都是用沉重的横木插进金属零件里来上锁。



我打开门让紧张地浑身紧绷的美雨跟悠悠入内。美雨发出惨叫,大概是见到了时雨倒在我们背后的尸体。悠悠没发出声音,呆愣愣地望着尸体。



“他死了?”美雨惊恐地问。榻野点头。



援野捡起在尸体旁掉落的音乐盒。木盒上沾着鲜血,而时雨的后脑也被血液染成一片黑。散落在尸体周围的音乐盒有十个以上,有的屁股朝天,有的盒盖大开地横躺在地。不仅是尸体的周围,塔内随处都放置着音乐盒。架子上、地板上、楼梯中途……有做到一半的,也有已经完成的……要是把这里的音乐盒聚在一起堆成一座山,想必会相当高耸。因此唯独在这个地方,时雨在音乐盒的覆盖下死亡也显得自然。



援野走近尸体,拿着染血的音乐盒朝尸体后脑比对。



“这应该就是凶器。”



“凶器?你是说凶手拿这个砸向时雨先生吗?”



音乐盒不太适合用来杀人吧。



“两扇门的门栓都从内侧上锁。门栓的横木下方挖了一个大凹槽,这个凹槽会跟金属底座卡死,因此在上锁或开锁的时候,必须用手把横木抬起来再横向滑开。也就是说这个横木无法靠丝线或金属线从外面移开。虽然塞冰块进这个凹槽也是个可行的手法,但门边看起来并没有冰溶化过的迹象。”



复野吃力抬起门栓的横木,放到一旁。



“你到底在说什么?L1美雨不解地歪着头。



“就结论来说,两扇门都只有在塔里的人能上锁。”



“你的意思是时雨哥自己上锁以后,摔倒撞到头死了?”



“人很难因为后脑自行撞上音乐盒的边角而丧命。这太不自然。”



“这么说来……”



“从现场情形判断,应该是某人蓄意造成致命伤。”



“有人打死了时雨哥吗?”



复野没回话,在尸体旁蹲下,调查起僵硬的关节与皮膺的状态。



“从尸体状况来反推死亡时间,时雨大概是在七、八个小时前遇害。暖炉生过火,可以假设室内温度比室外来得温暖。这个推测应该不会有太大误差。”复野站起来,转向美雨。“你



还记得昨晚你是几点听见声音吗?”



“不,我没特别注意过时间……这么说来我听见声音以后,心慌慌地朝窗外一看,雪几乎快停了。在那之后到我睡着的期间,雪才完全停住。”



“雪停是昨晚十点左右的事。”复野说。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地问。“扰野,你没睡吗?”



“我偶然醒来,朝窗外望一阵子,见到雪停就随手看了一下时间。我不是刻意要确认,这只是无意识的举动。”援野说得稀松平常。“美雨跟悠悠听到的声音,可以视为这座塔出事时的声响。我虽然没听见,悠悠你们却听见了。我们的房间离塔比较远,悠悠的房间离塔比较近。”



“有道理,所以可能才只有我们听到吧。”



“从死亡时间来判断,时雨丧命的时刻与发出声响的时刻几乎一致,可以认定声响与时雨的死亡有关连。”



说起昨晚十点左右……我们已经在房里休息了。我们造访高塔去见时雨,可能是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当时大雪纷飞,时雨也还活着。那时从门缝透出来的脸孔,的确属于时雨。



“以死亡时间来看,谋杀发生的当下雪已经停了。即使如此,塔附近仍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也就是说在时雨遇害后,没有人进出塔。照理来说凶手应该还留在塔里——”



扰野走近床铺,拉开棉被与床单,但里头当然没有任何人。



“但这里没有半个人。”



凶手在两扇门都锁上的状态逃到外头,还没留下任何脚印便扬长而去……



他会不会还潜伏在塔里?



我环视塔内。



墙边摆放着许多音乐盒。最大的音乐盒是足足三十公分的平坦滚筒式音乐盒,大小当然不足以供人躲藏。如果是接待室那么大的碟片式音乐盒,把里头掏空还能让小孩子躲进去,但塔里见不到那种规模的音乐盒。



复野目光转向沙发。他用手杖的尖端在地垫上戳刺,但没找到可疑的地方。



凶手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看过上面了吗?”美雨指向天花板。



“刚才援野去察看过了,里头好像没有人。”



“我再去一趟。”杠野说。



“啊,那这次我也要去。”



“那我们也~起……”



美雨开口,却被复野出手制止。



“我们离开这里的期间,躲藏在某处的凶手或许会逃出去。必须有人监视。”



“等|_!这样我们说不定会碰上杀人犯耶?”



“没错。”复野承认完,就爬上了楼梯。



“他也太自私了吧。”



“那我也留在这里好了。只有你们两个很不安吧。”



尽管我心知肚明自己留下来也算不上战力,却也无法果断抛下两名女性离去。毕竟杀人凶手说不定现在就近在身边,屏着呼吸偷窥着我们的动态。



然而悠悠却轻轻推了一把我的背。



“呜。”她似乎在催促我动身。



“悠悠你们两个没问题吗?”



悠悠点头。她将右手抱在胸前,眉头轻巧可爱地皱起。这个表情绝非不安的表现,而是显示她出状况也会自己解决的决心。



“那就拜托你了。”我把这里交给悠悠,追上援野。



我攀着扶手爬上楼梯。援野在楼梯的终点等我。



我突然有点好奇,从那里越过扶手向下张望。悠悠抬头望着我,向我挥手。不过才隔了十公尺的距离,她的身影就缩得小不隆咚。我也以挥手回敬。



扰野爬上架设在墙上的梯子。梯子总共有十阶。我跟着他爬上天花板。这是我第几次在梯子上上下下了?我总觉得这几天之间,我老是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



阁楼没什么东西,是个极为狭窄的仓库。里头放着一个小橱柜,但大小不足以躲人。橱柜的死角自然也没有人。梯子升降口的正对面有座楼梯,可以继续向上爬。光线从楼梯口外洒下,上头应该是屋顶吧。



我们朝屋顶前进。屋顶是玻璃帷幕的钟楼。



一般的钟楼为了让钟的声音扩散,都是向外开放,但这座四边全都被玻璃封死。



天花板中央水平地架着两根铁条,铁条中间挂着一座大钟。



就算是我这么矮的人,将手向上一伸,也能摸到钟。



我站在钟的正下方朝里头一望。钟的直径约有三十公分,深度也差不多是三十公分。这里头理所当然躲不下一个人。



黄铜制的钟上头安装了滑轮,形成一个拉扯绳子,钟就会前后晃动的构造。



但现在滑轮上没有绳子,没办法让钟声响起。但就算绳子系上去了,钟仍不可能会响起。这是因为钟里头少了原有的钟舌。一般钟的内侧装有称为钟舌的摆子,晃动时会敲到钟面。但这座钟里头没有钟舌。大概是故意拿掉,让钟发不出声音。



我环视室内。这座玻璃钟楼不存在任何死角,显而易见这里没有任何人躲藏。



那钟楼外呢?我隔着玻璃向外望。外头自然也没见到任何人影。要是外头真的有人,我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屋顶上的积雪也没留下任何脚印。



四面的窗全都上锁。转开窗上的把手就能把窗户向上推。我试着打开一扇,最高可推到水平位置。钟声应该就是靠这种方式传播到外。钻出窗户,成人应该也能逃到外头。



椟野作势要钻出其中一扇窗。但他把脚踏上窗框后就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



“比我想得还恐怖。”



“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一起翻出窗外。



离开室内,外头便是高塔的屋顶。站在上面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将近十五公尺的悬崖峭壁上,还没有扶手。要是被雪绊倒,可不是闹着玩的。恐怖的想像让我无法不怯步,但为了复野,我只能硬着头皮踏出去。



天色变得非常明朗。薄云的另一端可以明显感受到太阳的存在,放眼望去能见到染上一片鲜烈雪色的森林,以及灰色的废墟。风没有流动,仿佛空气凝结了。



复野走出屋顶,转头仰望钟楼的屋1。钟楼的屋顶是白色的尖型三角屋顶,几乎没有积雪,大概因为屋顶斜角不容易积雪。钟楼的周围的确也堆积着应该是从屋顶滑下的雪。



复野接着走向在屋顶边缘冒出的烟囱尖端。他抵达烟囱旁,立刻拉长身子望向烟囱口里。烟囱的顶端正好位于他眼睛的高度。我虽然也想陪他一起看,只可惜身高不够。他观察烟囱一阵子后,回到玻璃帷幕的钟楼里。我跟在他后头进入室内,关好窗户上锁。



“你在调查什么?”我问。“该不会凶手化为烟从烟囱逃出去了吧?”



我原本只是想开玩笑,但援野自然是一笑也不笑。



“烟囱口面积约是三十公分见方,人无法进出。”



“是吗?但体型娇小的人应该可以通过?”比方说我应该可以勉强钻进去吧?



“不行。烟囱口里头架了铁格网拆不下来。格网的空隙连我的手都塞不进去。”



连烟囱也是完全封闭状态。



这是完美的密室。



凶手不在塔里。这样看来,他在我们进入之前就从塔中逃脱了。但凶手要逃到外头,必须离开完整上锁的密室,还不能在塔周围的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吗?想逃脱真的只能化为烟了吧?



“烟囱口附近的雪被煤灰弄脏了。”檀野说。“昨晚暖炉一定有人用过。回下面调查暖炉好了。”



我与援野爬下楼梯,回到悠悠她们待着的地方。



“有人吗?”美雨问。我摇摇头。上头没有半个人,反而让美雨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们都张大眼睛监视了,但没人现身。说不定杀时雨哥的人真的是幽灵……”



美雨仍然深信幽灵存在。如果凶手是幽灵,的确可以穿墙或从烟囱逃脱。



复野对我们的对话充耳不闻,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将箱子翻过来把里头的东西倒到地上。他在散乱的物品中找到笔灯,走向暖炉。



“天啊,你又来了……”我把散落一地的物品归回原位并碎碎念。“要手电筒跟我借就好了嘛。”



他打开笔灯,钻进暖炉里头。炉腔至少还容得下他的身体。炉床上堆积着烧完碳化的木柴。复野说得对,木柴看起来最近才使用过。考虑到这个天气,会使用暖炉也是理所当然。在他调查暖炉的期间,被抛在后头的我们帮复野整理他乱丢的物品。



“对了,钟现在不能敲,不过一开始就不能敲吗?”



“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就已经不能敲了吧。”美雨回答。“他们不太肯放我进来,所以我没在意过,但我从来都没听过钟声。”



我们一同仰望天花板。这里看不到那座钟。



“原本有四座。战前这座塔听说是教堂,现在只剩下那座钟留着当年的影子。被指定为海墟以后,钟虽然复原过,但因为缺乏用途,并没有马上拿来敲。听说以前有过一次敲钟的机会,但时雨哥他们不肯告诉我详情。”



“原本还有四座啊?”



“没错。排钟原本的意思就是四个一组的钟。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在英国只看过一座钟。”



“据说中世纪时,教堂的排钟会在固定时间响起,为没有钟表的市民报时。往后这种钟改成在特定时刻自动响起的构造,最后发展为音乐盒的原型。排钟就像是音乐盒的祖先。”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座塔跟音乐盒师傅的宅邸还真搭。”



在这座堪称是卡利雍馆象征的塔里,音乐盒工匠遭人杀害,而且还在音乐盒的包围下……r我了解状况了。”



援野不知何时已从炉腔退出,双手黑漆漆的。他的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灰渣。



“援野,那是什么?”



“是第三张诗集。”



“什么!是凶手留下来的月之诗吗?”



“应该是。虽然几乎都烧光了,还是勉强在炉床角落留了一些残骸。上头写着数字。这种数字是书籍里用来表示这张纸是第几张的记号——叫做页码。我在倒塌的大楼找到部分页面被撕毁的诗集,消失的页数与这张纸一样。”



月之诗以往都陪衬在死者身边,第三首诗在这暖炉里烧毁。而第三名死者则魂断暖炉前。“会是时雨哥烧掉的吗?”美雨问。



“啊,我知道了。”我领会过来,不禁拉高音调。“时雨先生觉得送来他这里的第三首诗很不吉利,想把它烧掉。当他走向暖炉把这纸丢进去的时候——”



我想像起昨晚发生的事。



凶手大概抢在时雨之前躲进塔里。看昨晚时雨的态度,他应该不会放任何人进入塔里,就算是馆主仓卖也不例外。所以要进入塔里,就得抢在时雨之前。



昨晚我们前往塔的时候,见到长廊有一组脚印。我们以为那是时雨的脚印,说不定其实是凶手的。时雨可能是从玄关走出室外,由一楼进入塔内。接着凶手躲在暗处,等待时雨露出破绽。凶手的第三首诗正是适合制造破绽的道具。时雨发现纸片,为了烧掉而靠近暖炉。这么一来,时雨就背对了凶手。



“凶手抓起附近的音乐盒,悄悄从时雨先生的背后凑近,朝他的头砸下去。于是时雨先生就在暖炉前断了气……是不是?”



“不是。”复野果断否定我的推测。



“哪里错了?”



“逻辑上有三个错误。”



“这么多?”我失望地垂下肩膀。我果然不太适合做侦探。



“第一个,昨晚凶手不太可能比时雨先躲进塔里。”



“为什么?若非如此,我实在不觉得凶手进得去塔里。时雨先生才不可能放他进来。”



“时雨多少有预测到第三个月之诗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昨晚他躲在塔里也是保自身安全。



这里有坚固的门与门栓。”



“对啊。”



“害怕遭人袭击的他一进入塔内,首先会清查塔里有没有人躲藏。这里没什么可以让人躲起来的地方,除非有不为人知的隐藏房间。凶手应该无法躲在某个地方等待下手时机。但这里没有隐藏房间。”



援野的说明说服了我。



牧野与矢神被不明人士杀害,似乎让时雨变得相当神经兮兮。根据有里的说法,他们之间共享了关于书籍的秘密。由于同伙遇害,时雨大概也感觉到自己有了生命危险。他一进塔里绕一圈确认安全也很正常。要是塔里真的躲着人,当时他应该就会发现了。



昨晚我们在长廊见到的脚印,果然还是属于时雨。但这么一来,凶手又是在何时进入塔里?考虑到脚印问题,只剩下凶手在下雪时前往钟塔,获得时雨同意进入塔内这个可能性。



时雨真有可能放凶手进去吗?



“再来,凶手选择拿音乐盒当武器,并不是因为碰巧附近有音乐盒。”槚野继续。“凶手原本就准备了一个音乐盒当凶器。”



“但……一般来说不会有人选音乐盒当武器吧。就算要准备,也只是找一个最适合拿来行凶的音乐盒吧?”



“没错。所以凶手准备音乐盒来当武器,背后应该有某种意义。”



“选择音乐盒当武器的理由……真的会有这种理由吗?唔……”我边呻吟边陷入思考。



“对了,扰野你怎么知道音乐盒是凶手准备的?这里明明有这么多音乐盒。”



“你实际拿拿看就知道了。”



复野捡起沾着血的音乐盒,随手向我递出。我迟迟不敢接下不祥的盒子。可以的话我不想触碰夺人性命的凶器。但复野在我接下盒子前似乎都会维持动作,我只好接过。



盒子长二十公分、宽十五公分,高约有十公分,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音乐盒。以木头打造的盒子刻着细腻美丽的雕刻,在这栋宅邸再常见不过。



然而这盒子有个不自然的地方。



它很重。



我至今也摸过许多音乐盒,这个音乐盒比其他盒子都来得沉重。它远比表面上来得重,因此当我接过去时,还差点掉落。这个重量并不是音乐盒因吸附血液而增重所能解释。



“美雨小姐,你能拿拿看这个吗?”



“为什么是我……”美雨边抱怨边从我手上接过音乐盒。“怎么回事,好重!我没见过这个音乐盒。”



美雨打开音乐盒盖。我跟着她一起朝盒内窥探。



内容物乍看之下与其他盒子无异,但美雨似乎注意到什么问题了。



“这盒子底部垫了铅或铁板。有时候会为了扩音故意在底下留空间,但从来没有人会垫铁板。”



“这是故意要增重。”复野说。“可以推测这是凶手刻意将盒子改造成凶器。我虽然还没全数检查过,但掉落在尸体周围的音乐盒似乎全都具有充当凶器的重量。”



时雨的尸体周围散落着许多相似的音乐盒。全部大概有二十个以上。我试着捡起其中一个,就跟复野说得,样,跟凶器,样重。



也就是说凶手准备了这么多用来当凶器的音乐盒,然后使用其中一个作案。



总觉得不太对劲。



“与其这么费事,去厨房拿把菜刀不是更快?”



我说出自己最直接的意见。



但复野没理会我的话,背着我走向暖炉,接着俯视起时雨的遗体。



援野指着掉在尸体右手边的拨火棒。“时雨临死前握着拨火棒站在暖炉前。他可能想查看火势,也可能是想烧了诗集。无论如何他在死前一定都待在这个暖炉前。从尸斑与尸僵来看,尸体应该不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克里斯的想法没有错。”



“所以说凶手就是为了确实杀害时雨先生,等待他背对自己的时候吧?只要他背对自己,凶手就能使尽浑身的力气砸下音乐盒……”



“不,这就是第三个错误。”稷野转头望向我。“现场与尸体的状况,还有被加H成凶器的奇特音乐盒——一旦了解这些东西的意义时,行凶时的景象便会跃入眼中。”



“什么意思?”



“凶手并未亲自殴打时雨。”援野说完抬头望向正上方。“他是对在暖炉前蹲下的时雨,从上方对准后脑砸下音乐盒。”



我们仰望的视线终点,正好是楼梯结束的地方。那是刚才我对悠悠挥手时的位置。



凶手利用挑高的空间,从那个地方把沉重的音乐盒推下去吗?



“昨晚美雨等人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音乐盒掉下去的声音。”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可能……”美雨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悠悠在她旁边点头。“凶手为什么准备了这么多相同的凶器?”我问。



“我们应该视这种凶器为一种投掷武器,而非拿在手上挥舞的钝器。基于投掷武器的性质,凶器有丢歪的风险。凶手大概是考虑到可能会失手,才准备了充分的数量。”



“凶手为什么要采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杀人方式?”



“他或许认为比起直接殴杀,利用重力更能确实达到效果。”



“真的吗?”



“也可能不管使用任何凶器或手段,凶手都没有自信能成功靠近时雨并直接杀害他。”



“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ح



“无论如何,至少凶手应该认为自己比时雨更瘦弱无力。”



瘦弱的凶手。



这么说来我记得牧野遇害的时候,这个词也曾出现过。就算是瘦弱的人,也能使用诡计制造出被插在灯塔上的尸体。



“选用音乐盒当凶器也具有音〖义。最重要的是省下搬运凶器的工夫。加重的音乐盒放在这里也很自然。只要事先将凶器偷渡进塔里,行凶时凶手就能两手空空进入塔内了。”



“原来如此,凶手选了最能融入环境进行拟态的凶器。”我心服口服地说。



这座塔只能从内侧上锁。反过来说,要是里头没有任何人,门栓就是没锁上的状态,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想要事先将之后的凶器偷渡进去也轻而易举。



我的脑海重新浮现了行凶时的情景。



凶手躲在楼梯上,也可能是躲在天花板里。接着当他见到时雨走进暖炉,就朝着他的头砸下音乐盒。他的第一投是否命中了?自由落体要砸到目标应该不算太难。尤其是当目标不会动的时候。然ffiii凶手到底怎么溜进塔里,又成功躲在现场?接着又怎么从塔内逃脱?



“不好意思我很烦,但这有没有可能是意外?”美雨问。“比方说堆在楼梯上的音乐盒,碰巧砸到时雨哥头上……”



说这句话的美雨连自己的口气都不太有信心。



“音乐盒非常有可能原本是堆在楼梯上。这座塔里头,每个地方放着音乐盒都不稀奇。但很难想见音乐盒是碰巧砸到位在正下方的时雨头上。”



“也是。要是没有特地瞄准再投掷,怎么会这么巧掉在下面的时雨哥头上。”



绝不可能会碰巧发生意外。凶手看准唯一且绝对的时机,对时雨丢下了凶器。



美雨仿佛畏惧着无影无踪的杀人犯似地浑身颤抖。杀人事件终于成了无可欺瞒的现实,在我们的眼前现形。剩下的人不多了。原本卡利雍馆的居民有七个人。现在三人遇害,剩下仓卖、有里、美雨跟悠悠四人。



凶手是否就在这些人之中?



美雨跟悠悠昨晚待在一起。她们如果是共犯,也可以猜想她们晚上两个人一起下手杀害时雨,但这太不切实际了。说到底我根本无法想像悠悠参与犯罪。还是说是其中一个人入睡以后,另一个人才避开她的耳目展开行动?



我的视线自然飘到了悠悠的右手上。



这名少女拥有“凶手”的谜晶。有谜晶的地方就会发生凶案,这句话我是跟复野学来的。如果这句话是对的,这次事件莫非也与悠悠的谜晶有所关联?



我摇头驱散自己不好的想像。总之美雨跟悠悠两个人能为彼此昨晚的不在场证明背书。她们两人一起听见塔传来的声响。若是相信她们的话,她们就不是凶手。



那有里呢?



昨天晚上他在我们的房间睡觉。就算他睡到一半醒来跑去别的地方,我们或许也不会察觉。我设置在门把上的陷阱,待在室内的人可以立刻注意到,回来归位就能恢复原状了。



他该不会是为了保障不在场证明,才特地跑来我们的房间睡吧?但这个选择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论我,他这样就得跟复野同房。真的有人敢瞒着检阅官的耳目跑去杀人吗?



最后剩下仓卖。



没人知道他昨晚在哪里做什么。他离开餐厅后,应该是回到房间。在那之后呢?关于仓卖的每一件事,全都笼罩在五里雾中。



“我说复野啊。”我突然想起便顺口提出。“接下来要不要回宅邸里找仓卖先生?”



“好。”复野一口同意。



我再次环视塔内。仓卖虽然是个矮小的老人,看来还是没办法躲在音乐盒里头或床底下。他现在既然不在这里,应该就是在宅邸里。



“回到宅邸以前,我还有一件必须告诉克里斯与悠悠的事。”



复野用一如往常的平淡态度坦然地说。



“怎么了?”



“我可能找到目标的谜晶了。”



“啥?”



“呜呜?”



我与悠悠同时喊出来,冲到复野身边。密室与尸体全被我们抛在脑后。



我们苦苦寻觅的东西,终于现身了吗?



“真的吗?真的有谜晶啊!”



“呜丨?”



“它到底藏在哪里?”



“在暖炉里。”援野用手杖的尖端指着漆黑的灰烬。



“该不会你说暖炉里是指……”



情况急转直下,我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心花怒放地忍不住跟悠悠牵起来的手,突然感到好空虚。



“已经烧毁了。”援野宣告了一如我预想的事实。



“你在骗我吧……?”



“我没理由骗你。”扰野平静地回答,将手杖夹回腋下。“谜晶已经碳化了。”



我从包包拿出自己的手电筒,朝暖炉里头窥探。悠悠从隔壁凑过脸来。



炉床上碳化的柴薪堆积如山。在柴薪之山上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当然也早已化为黑炭,但仍勉强保留了原本的形状。它原本肯定是我如今司空见惯的物品——音乐盒。假使它跟其他音乐盒一样是由木材打造,易燃也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普通的音乐盒吗?”



“盒盖中央有个方形切割的小型宝石。由于被烧毁的缘故,失去光泽变得黯淡,然而上头有损坏的谜晶独有的细微龟裂。它的确是谜晶。”



“只要确定这点,就能交差了吧?”



“不行。遗憾的是它的内容无法阅读,所以无法辨别是哪种。我们无法证明这就是别手在找的冰的谜晶。”



如果被烧毁的谜晶真的是“冰”,稷野与刈手寻找谜晶的竞赛就失去了终点。我、悠悠还有复野将会被刈手强迫参加一场永远无法获胜的竞争,而且视刈手的心情,我们还可能会被送去检阅局。



“能不能想办法证明这是冰的谜晶?”



“有的少年检阅官擅长修复损坏的谜晶,但可否修复也会因视损坏状况而定。再说他也未必会协助我们。”



为了将谜晶从世上消除,还得先修复好确认内容,听起来很矛盾。但这现在成了我们关乎生死的问题。



“总之将它从暖炉拿出来吧。”我一头钻进暖炉里。



“等等,要是轻易移动,谜晶会碎裂的。”复野罕见地快速说完。“所以我才摆在那里没碰。谜晶被火烤得很脆弱。”



“我们只能放着不管吗?”



“不……让我来拿吧。虽然风险很大,也只能带回去修复了。在鉴定出谜晶的内容之前,或许还能继续拖延问题。”



“好,交给你了。”我点点头,把空间让给复野。



复野钻进暖炉里头。我拿着手电筒朝他的手边照射。



“等等,你们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美雨一脸狐疑地盯着我们。



悠悠辩解似地唱起某种歌,安抚了美雨。



援野缓缓将盒子拿起,但他拿起来的只有盖子。大概是绞链烧坏了吧。拆开盖子以后,烧毁的音乐盒露出机械装置。黄铜的音筒与音梳烧得焦黑,受热而扭曲变形。



镶着谜晶的音乐盒究竟是什么旋律?如今我们再也不可能听到。焦黑的盖子上头或许曾施加了极为精美的雕刻。可惜现在只剩下宛如死亡生物眼睛的谜晶,寂寞地镇在盒盖中间。援野用双手捧住长约二十公分的焦黑板子,从暖炉退开。



“成功了。”



脆弱而即将损坏的谜晶就在他的手中。身为少年检阅官的援野,过去可曾如果小心翼翼地对待谜晶过?他原本可是属于破坏谜晶那方的人。



“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呢。”我朝白色宝石里头端详。它看起来就像霜雪掉落在上头的玻璃。表层沾着煤灰脏兮兮的。我怕弄坏不敢碰,但要是碰了想必也是冰冷的。



“呜呜?”



悠悠指着暖炉歪起头,似乎是想问为什么谜晶会跑到暖炉里。



“应该是时雨先生眼见逃不了法网,才想处理掉谜晶吧。这样一想事情就兜得起来了。时雨先生他们果然私藏谜晶。这一定就是冰的谜晶。”



“它仍可能是其他的谜晶。”在获得确切证据之前,复野似乎不打算断定。



“那就去问问看仓卖先生吧。说不定仓卖先生知情。”



他应该知情。然而他未必愿意回答。



“进屋子里吧。”



我们决定锁上一楼的门栓,爬上塔内的楼梯从长廊回到宅邸。



宅邸的入口没有关上,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有里消失无踪。



我们一起爬上四楼。即使在宛如被时光洪流抛下的卡利雍馆之中,四楼也仿佛时间停止了数十年似的,满是尘埃而飘着一股老旧木头的气味。



仓卖究竟在这个空间打造了什么样的王国?



我敲响仓卖的房门。出乎我意料,他立刻有反应。老人挂着无所不知的表情,伫立于被音乐盒材料团团围起的房间中央。这副景象仿佛暗喻了他与身边世界。



“在卡利雍馆醒来的感觉怎样?”仓卖露出沉稳的笑容问。“看来又出什么问题。”



“时雨先生过世了。”我说。



“这样啊。能详细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在他的要求下,说明起案件的详情。我也告诉他现场是个密室,凶器使用了音乐盒。只不过仓卖虽主动询问,自己却只是兴趣缺缺地附和我。



“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美雨向前踏出,用仿佛揪着仓卖的气魄逼问。“美雨,你用不着担心任何事。你只要像以往那样制作音乐盒就好。”



“同伴都死了三个人,我没办法继续维持以前的生活了。这座宅邸到底出了什么事?馆主您应该知道吧?”美雨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在这里作音乐盒作了五年。五年前的我虽然跟孩子差不多,但您让我以音乐盒工匠的身份入住,我真的很荣幸。我可以天天制作音乐盒,真的很幸福。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切都要结束似的!”



“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你还能振作,就没有结束这回事。”



“但我不想失去啊!”美雨像孩子一样,摇头摇到头发都散乱了。“馆主您是不是早在五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预料到这种结局?”



“是啊。就在我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



“这跟卡利雍馆的往事有关吗?”



“或许吧。”



“我来到这里之前,这座宅邸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时雨哥、矢神哥跟馆主您都不肯告诉我。我解释成这件事我用不着知道来说服自己……但如果这件往事会夺走我宝贝的事物,我认为我必须了解它,并且面对它。”



“现在无法改变过去。残害我们的东西,是受到过去束缚的现在。”



“这是什么意思?”



“时雨过去犯了过错。就是这样。”



“时雨哥做了什么?牧野哥跟矢神哥又为什么非死不可?”



“这问题你若不问杀害他们的谋杀犯的心,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转移焦点的话语接二连三出口。再怎么问都问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美雨终于失去精力不再开口。仓卖说的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此前深信这一连串的事件是因谜晶而起的利害关系中产生的凶杀案。但会不会只是我先入为主,实际上还存在其他动机?会不会我们不曾知晓的往事,里头藏着一切的原因?“仓卖先生对一切都知情吗?”我接在美雨的后头提问。



“我只是知道得比你们还来得多。”



“请你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以前这里待过一名制作音乐盒的天才。他想出将人类作成音乐盒的点子,试图实践。有一名年轻女子惨遭牺牲。虽然最后他失败了,这件事却成了口耳相传的怪谈。”



“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美雨一脸1愕地说。



仓卖的眉头刻下深深的皱褶,点头肯定。



“那名音乐盒工匠后来怎么了?他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知道故事结局之后后续发展的人……也只有故事的主角本人了吧。”



“那名疯狂的工匠,现在也还潜藏在卡利雍馆里吧?”美雨信誓旦旦地说。“这么一来就足以说明至今为止发生的事了。幽灵的传说……不见踪影的第三者可能性……是不是馆主您把那个人藏在四楼的某处?幽灵实际上存在吧?”



“哈哈。”仓卖笑着打发美雨的话。“我可没有窝藏这种人。你要是怀疑,尽管翻遍整座宅邸寻找吧。但说起来我真有可能瞒着你们的耳目,连续窝藏一个人好几年吗?”



“我这就去调查!”美雨说完就要离开房间。“悠悠也来帮忙吧。”



“呜?”悠悠讶异地指着自己,随后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我,像问自己该不该跟着去。“好啊,你去帮忙美雨小姐吧。等下我们也会马上过去。”



悠悠点点头,跟着美雨一起离开仓卖的房间。悠悠看起来比较倾向留在房里,但我总觉得留住她们就像是选择站在仓卖这边,我实在做不到。



少了两名女性,气氛变得很沉重。援野将烧得焦黑的板子朝仓卖递出。



“谜晶就藏在塔里。”



援野的神情和声音都没有变化。但在我看来,他在那刻就像按下开关切换成检阅官。



“你当然知道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仓卖抬头遥望着远方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