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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相(1 / 2)



我们回到旅店,一同进到我房间。我从浴室拿出毛巾递给榎野,两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我并不在意偶尔淋点雨,但榎野不敢单独外出,肯定没有淋湿的经验吧。他把滴水的外套随便丢在地上,只剩下白衬衫,才用毛巾包住头发擦拭。接着又坐在床上,从毛巾的缝隙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卡捷得」。



「以前的人干嘛要做这种玩意儿?」



我把疑问说出来,榎野才慢吞吞地把脸转过来。



「因为留下来有意义。」



「留下来?」



「很奇妙,人类总会在失去的东西中找到价值,有时也会感到美好。对部分的人而言,『推理』中细腻的技术必须保留下来。这种感情我不了解,但是,现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呢?这个红宝石,对『推理』迷来说,也许只是外形美丽的躯壳罢了。」



「但是,『侦探』在森林的小屋里,做出那种令人发指的事呀,他一定是被『卡捷得』迷惑,脑袋出问题了吧。那玩意儿一定拥有这种魔力吧,它可是暴力和杀人的结晶呀,『侦探』偷看了那种东西才会……」



「『卡捷得』不会改变人的心,只会教你怎么做。」



「什么『卡捷得』……什么『推理』……都是不该留在这世上的东西吗?」



如果没有那种东西,就没有人会受伤,也没有人会死了。「推理」的碎片「卡捷得」里输入了所有杀人的方法。正因为如此,检阅官们才要消灭它。这是绝对正确的决定。留下「卡捷得」究竟有什么好处?



追求「推理」说不定会从上世代的墓场里挖掘出血腥疯狂的犯罪,而到今天为止,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我只是被怀念的身影牵引着,去找寻「推理」。那就是旅行的目的。在英国我失去一切,所以我需要一个目的,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推理」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去追寻它,是件很重要的事。



难道我一直做错了吗?



我到底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我又为了什么来寻找「推理」呢?



「你想不想看?」榎野把「卡捷得」递给我。「我允许你。」



「……还是算了。」



「没有你想像中的那种害处。」



「我这种平常人也可以看吗?」



「我不是说了没关系吗。」



榎野把装饰刀粗鲁地朝我扔来,我赶忙伸手接住。



它比我想像的重,像冰一般冷,令人担心会不会一碰就坏了。



「这么小的东西里,竟然能装进大量的资料。」



隔着刀刃与刀柄的金属部分镶嵌了红色宝石,那应该并不是纯粹的宝石吧,而是类似玻璃的物质。



我往里面望去,看见数不清的微小文字。直、横、斜、远、近、上下左右,总之,玻璃里面全都是文字。在清澈透明的空间里,文字就像雪花般飘落。但是,就算把这些文字集合起来,当下也无法了解它的意思。可能我的日语阅读能力较差的关系。几次把宝石倾斜观察,最终也只能读懂几个平假名而已。稍微一变换角度,看到的文字就又全然不同了。



「这就是『卡捷得』啊。」



我夹着叹息说道。



「在亲眼看到内容之前,无法判定它是不是『卡捷得』,就算看了,如果文词不对,也会是假货。当然假货也是重要的销毁对象。」



「销毁——你是指烧掉?」



「当然。」



真可惜……



我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自语。我把装饰刀还给榎野。



「就算是如此,这镇上发生的种种事件究竟跟它有什么关系?」



「一种单纯的渴望导致了这个事件。」



榎野不时擦擦头,一面把玩着「卡捷得」。



窗外的雨一直下着。



「人们犯罪的原因大致可以分为两个种类,过多与不足吧。不足的东西一味想着补足,而过多的时候负担不了就露出破绽。这次事件的原因就是不足。这个国家不足、这个镇不足,还有凶手不足的东西。从这个方向去想,就能接近真相。」



「不足的东西?不足的东西太多了,哪里找得到线索啊。」



我摇摇头,放弃思考。



「自己想想嘛。」



榎野用难以分辨是轻鄙还是建议的口气,冷淡地说了这句话后,轻轻闭上眼睛,专心地擦乾头发。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呆呆地观察他那很难以形容的、明明漠不关心却带着莫名亲切的冷淡态度。



「想出来了?」



「哦,呃……没有。」



「果然还是得解释一下。」榎野依旧坐在床上,身体倚着墙说:「这个事件的本质,可以归纳为一项,只要能注意到那点,几乎就能把所有的谜一起解开了。想要快速领悟那个重点,最好的方式还是先解开『侦探』在四年前就执着进行的红印之谜。」



「在镇上各处漆红印,真的有它的意义在吗?」



「我想是有的。」



「大家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来,你却已经知道了?」



「当然。」



「这么一想,你之前也说过,红印其实只是做为偷窃的掩饰。」



「你还记得这句话,那不就够了吗?」



「但是两位检阅官一再坚称,并没有东西被偷……不过,如果像他们所说,被偷东西小得连失主都不知道的话,那我也不可能猜得出来了。」



「失主没发现东西被偷——这个方向相当不错,克里斯。」



「是哦……」



「切记,留下红印本身,就是一种行为。『侦探』用这件事来窃取他的目标。那么,你觉得留下红印的意义在哪里?」



「不知道。」



「我们从别的方向来想吧。『侦探』想追求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



「是『侦探』不足的东西哦。」



「嗯……」



「你一点都不明白嘛。」榎野用近乎惊呼的声音说道,「你觉得书本不存在代表了什么?」



「代表『推理』也不存在?」



「对,就是这个意思,但这并非本质。你想偏了,把它当成了本质。」



「不对吗?……」



「你从不足这个点去想想嘛,而且还跟无头杀人案连结在一起。」



榎野说完,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走到房间角落蹲下。然后他闭上嘴,突然静止不动。雨渐渐转小,雨水滴落的间隔越来越长,而至隐没。我靠在榎野对面的墙壁,坐在地上。



「克里斯——」



「什么事?」



「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榎野把「卡捷得」放在腿上,揉揉双眼。



「可以啊。不怕感冒吗?」



「不怕。」



「那『侦探』怎么办?不用管他吗?」



「后续……明天……」



榎野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一定很疲倦了吧,发出安定的鼻息声,蜷成一团睡着。看来就算心是机器做的,也需要睡眠。虽然在我看来,他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机器化。



我担心「侦探」。他曾在我屋外出现过,也就是说,「侦探」知道我住在这里,说不定他会一路跟着我们,再次在这里出现。这次我想他不会再默默离去了。



如果现在「侦探」袭击我们,只有我能保护无招架之力的榎野。



我坐在地上,绷紧了神经,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门窗都关紧了,但说不定「侦探」会打破玻璃窗跑进来。那时候,我就只有飞扑出去保护榎野。



天色渐渐亮了,眼皮越来越沉重之际,我注视着榎野的侧脸。我必须保护,我必须保护榎野。



我……



我醒过来时,房间一片明亮。



我跳起来,张望四周。榎野不在了。他刚才还在角落睡着的,但现在不见踪影。勉强可以看得出有人待过的痕迹,床单凌乱,毛巾丢在地上,但是哪里都不见榎野。



我畏畏缩缩地走到窗边,打开窗帘,但没有异状。窗外,灰沉沉的暗云被强风吹成碎片,云的背后隐约看见淡淡的蓝天。雨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柔柔的阳光,如丝带般落在地面。



「榎野……到哪儿去了?……」



榎野不在了。



莫非,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还在朦胧中的脑海,想起了昨晚的事,我和榎野在森林中追踪「侦探」,又让他溜走,还有在那个怪异小屋里的种种,那不是梦。如果这都是事实,榎野到底去了哪里……



大厅有些声响,诱引着我走向大厅。



大厅聚集了很多人。平常宽敞的空间令人难以置信地密度大增,几乎都是我见过的面孔。看起来,与「侦探」案有关系的人们都到齐了。



我一走进大厅,他们立刻中断说话看着我,但又立刻失去兴趣般继续交谈。



「嗨,克里斯。」



是桐井老师。桐井老师倚在窗边一个人站着,脚边放着他的小提琴盒。他依旧额头微冒着汗,脸色苍白,声音沙哑,看着就让人生怜,不过表情并不暗淡。对喜爱夜的晦暗的桐井老师来说,清晨饱满的光线也许是对身体有害的毒素。



「克里斯,早。」



悠里也在。他坐着轮椅待在柜台旁。腿上密实地盖着毛毯,身穿着厚毛线衣。精神看起来相当不错,恰和桐井老师相反。



其他在大厅里的包括老板朝木先生、大厨薙野叔、自警队的新任队长神目和其他数名自警队员,前天夜晚目击女鬼而在街上喧哗的男人也在,还有几个我没见过的人夹杂其中。



黑西装的检阅官也来了。他们态度傲慢地占据了大厅中央。白发的真住先生像在昭示政府官员的威严,摆好架式立正不动,与大厅的人们对峙。另一位墨镜汐间把手背在身后,在一个小范围里来回踱步。他的长腿好像圆规一样,转身的时候还画出弧形轨道。



一位穿着美丽深绿色制服的少年,夹在两名检阅官之间。



是榎野。



太好了,他平安无事。我有股冲动想跑到榎野身边,但我的理性告诉我,现在的情势不容许我这么做。不能在黑衣检阅官面前,做出令人怀疑的动作,不能给榎野造成麻烦。



榎野依旧单手握着拐杖,但并没有拄在地上,而是夹在腋下。这是他的持杖方式。至于先前那个皮箱,目前开着大口倒在脚边。里面的东西已经散落一地。榎野一定如同往常般,为了找一件东西而把皮箱里的物品全倒出来吧,真是豪迈的散乱。



我姑且先走到桐井老师身旁。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他耳边悄声问。



「我也是莫名其妙被检阅官叫出来,一大早就到这里集合了。现在,那个少年刚把皮箱里的东西倒出来,还没开始说话。不过,看来检阅官终于要为这个事件画下句点了。」



「画下句点——」



是吗?



榎野终于要把这个镇的事件完结了。



此时,汐间好像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推推墨镜朝我看来。



「哦,英国少年来了。」



你的事我都看穿喽——汐间脸上露出似有此意的笑容。



我缩进桐井老师背后,躲开视线。



「榎野大人,请继续。」真住严肃说道。



榎野微微点头。



「好,接下来——」榎野往前踏出一步。「我们就本镇发生的多起事件加以检视后,要将冒名『侦探』的凶手,从我们保护的历史上清除。」



听众开始发出鼓噪。



榎野面无表情地缓缓环视一递,然后,将拐杖转了一下。



他在等待大厅恢复安静。



「『侦探』就在这里面。」榎野宣告道。



「『侦探』……在这里面?」



有人说。大家面面相觑,沉默地互相确认彼此。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们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我和桐井老师身上。



「我来说明吧。」榎野说了这句话,闭眼几秒钟后再接着说。「『侦探』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镇约是四年前。那时候,几乎同时,镇上发生许多人家被留下红色十字架的事件。漆上印记的人是『侦探』的传闻不腔而走,事实上的确有镇民目击到,穿着黑衣黑面具、号称『侦探』的人物,在屋门上画印记的现场。从那时候起,『侦探』不时在家家户户门上画下红色印记,没有人了解他的目的何在。『侦探』留下的神秘印记,虽然令人不悦,但没有实际弊害,所以镇民们也就逐渐采取不干涉的态度。」



大厅里的人全都专注地听着榎野的声音。



榎野的声音像夜的空气一般冰冷。



「没有任何事物阻止『侦探』的行为。于是『侦探』四年来不倦不休地一再侵入屋宅,在六十户以上的屋里留下红印。或许他是被一种狂热的、迷信的想像所煽动,但其实是充满更深沉谋略的行为。正确来说,『侦探』利用这种行为,成功地偷取了某件东西。但是,镇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被偷的事。连失主本人也宣称没有遭窃。这奇妙的矛盾从哪里产生的呢?从这条线追查下去,就能发现这一连串事件核心所存在的事实真相。」



被偷走了东西,但谁也没注意到——这才是最大的谜团吧。果然,被偷走的都是屋主没注意到的小物品吧。



「没有东西被偷。」神目发言。「很抱歉我要插句话。自警队调查了很多次,但是被漆上红印的家庭,没有一件物品遗失。」



「我同意你的意见。」榎野只把头微微转向神目。「虽然被偷了,但屋主都说没有遭窃。调查之后,实际上也没有东西少了。」



「这种状况不可能发生吧。」



「所以,真给我说中了。」汐间很得意地打断说,「『侦探』那家伙根本是个疯子,为了蒐集发夹啦、零钱,才会从四年前就开始持续留下红印的行为。简直就像个筑窝的松鼠和水獭。」



「不,假设『侦探』是对发夹异常执着而一直蒐集,红印之谜还是没有解开。如果是屋主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他不会故意做出类似偷窃通知的行为。」



「哦,有道理。」



汐间对榎野的反对很爽快地接受了。



「留下红印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得从根本来思考。」



「还是想让镇上的人知道『侦探』的存在吗?」神目说。



「不对。」榎野立即否定,「印记有更实质的意义。」



「什么……实质的意义?」



「没必要想得太远,只要把红印当作是涂鸦就行了。在屋门上、室内墙上、用油漆恶作剧地乱涂一通时,九成九的屋主都一定会做一件事。」



「嗄……什么事?」神目显出困惑的样子。



「清除。」



「哦,你是说把印记消除。」神目大大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候,被留下印记的居民大致有两种行动。一种是觉得心里发毛,所以就搬走,让屋子空置。另一种是清掉印记,继续住下去。印记用的是红漆,不太好清理。若要完全清除,门的部分必须再上另一道漆。墙壁的部分,就得把壁纸完全拆掉。清除油漆继续住下去的人并不少。」



「难道是——」我用没有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接着,脑中的迷雾豁然全开了。



榎野推理得没错,红印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画下印记之后,人们的行为才有意义。



「留下印记的家屋,只有一个共同点。只要看看这张卫星照片就知道了……」榎野开始在地板上散乱的物品附近来回走着,想寻找卫星照片板。「看到就知道了……」



「榎野大人,在这里。」



真住指着自己的脚边,那里有一张卫星照片板。



「……看到了就会了解,被加上印记的房屋在几个地点形成族群。这里有几栋老房子,与新兴的水泥立方体街景有着回异的印象。思考两者的差别,答案应该不难,马上就能看出『侦探』异常执着渴望的东西。」



「我看不出来。」神目无力地摇头道。



「你在这个封闭的镇土生土长,也许没有办法了解。或许根本不认识它的面貌。但是,你们确实看到它,或者摸过它。然而你们却视而不见,就算摸了,手指也没有意识。」



不足。



无书本世界的不足。



啊……那是。



「请告诉我们,『侦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神目焦急地问道。



「别急,就快到结论了。」榎野转身背对我们,走回原来的位置。「我一直把问题放在室内的印记。印记漆在门上就行了,为什么要特意侵入室内留下印记呢?因此我想到,尽管它增加被目击的危险,但对嫌犯一定有重大的意义。好吧,再把话题转回来。为了消除室内的印记,就得拆下所有的壁纸,那么拆下的壁纸该怎么处理呢?」



「已经不能用了,只好丢……」神目说。



「对了,镇民们都这么做。」



丢掉壁纸。



于是——



「『侦探』就在回收车来到前,将丢弃的壁纸捡走。」



「……嗄?」



「『侦探』偷的就是壁纸啊。」



「为什么要偷壁纸……」



「壁纸是代替品。它可以取代『侦探』想要的,而且是身边最容易得到的理想物品。也就是说,『侦探』想要的是——」



焚书造成了时代的巨变,因而被这个世界渐渐驱逐掉的东西……



这个国家、这个镇、「侦探」所不足的东西……



「是纸。」



「纸是一种柔软的纤维质物体,据说从纪元前就存在了。在这个镇土生土长的人,恐怕有些都没见过纸吧。它在四千年前就已存在,古代埃及有一种叫作莎草的纸,而小亚细亚在纪元前一五〇〇年就有羊皮纸的存在。中国用布纤维造纸是在纪元前二世纪,那时已完成我们所知用植物纤维造纸的原型,大约在六一〇年左右传到日本。从此之后,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焚书时代开始之间,纸被运用在许多事物上。那个时代,人们指尖触摸雪白光亮的纸,是天经地义的事。而纸主要用在艺术和媒体上,或者是建筑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用在书本。」



我无法想像周围充斥纸张的时代。



纸的存在一定曾经像空气那么天经地义,但焚书的行动终结了纸被运用为媒体的时代。然而,纸的制造并没有结束,现在还是有地方在制造纸,当然,没有人知道现在在哪里、为了谁而制纸,主要应该是执法者吧。



据说,日本的住宅内,有很多地方用到纸,像拉门、纸窗等。此外,一般家庭也会用到壁纸。日本人的生活周遭都会用到纸。最后的书本还留存在日本,也许也因为他们对纸极为亲密的关系。



「现在,纸的生产力低迷,在运输断绝的地方,不太容易获得。」榎野说。



都是榎野他们烧光了书,所以纸才会消失的。



但是,我没有说出口,对榎野这么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以为或许有人会为此指责榎野他们的不是,但大家都很平静地继续听他说。



「『侦探』非常想要纸,但是到处都无法取得。因此,『侦探』把目标转向老旧房屋墙上张贴的壁纸。从地图上密集的红点,就可知道嫌犯集中瞄准的房子,都是贴壁纸还是家常便饭的时代兴建的。先前我已向大家报告过,红点密集的地方,是旧时代建筑的集中地区。『侦探』趁屋主不在之际,偷偷潜入屋子,迅速留下红印,然后不留痕迹地离开。他完成所有的事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这个时间点,『侦探』还没有偷走任何东西。不久后,屋主发现了红印。屋主都宣称没有东西被偷。这是当然的,因为偷窃还没有开始。但是在此之后,屋主们却都成了嫌犯的帮手。也就是说,他们把壁纸拆下来,拿到外头去丢弃。红印可以说,是『侦探』让屋主本人把他想要的宝贝送上门的魔法印记。这样一来,『侦探』便能绅不知鬼不觉,并且安全地偷出壁纸。」



「为什么他要这么迂回费事呢?既然想要壁纸,一开始偷走壁纸就好了嘛。」



「原因有二。第一,偷壁纸相当花时间,但在四面墙上留下印记只要三分钟就够了,拆下壁纸再拿出去需要两三倍时间吧。由于他是闯空门,所以时间越短越好。



第二,如果他像一般小偷,潜入别人家中把壁纸撕下来偷走,他的犯罪意图就很容易暴露。如果它成为众所周知的窃案,就会产生很大的不便。居民们也会采取各种防卫方法吧。万一没搞好,说不定屋主在事前就把壁纸毁弃了。『侦探』必须在无人察觉下得到壁纸。而红印就是应运而生的小诡计。有了留印记这个行为,屋主会主动把他的猎物丢到屋外,而且也不会被人当作偷窃案。他只要偷偷捡拾垃圾中的壁纸即可。」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我们去询问废弃物回收的时间。」



真住十分钦佩地说。



「纸对镇上的人也是十分宝贵的物品,但是没有人意识到壁纸也是纸。这种意识的差异,让他们一一表示『家里没有被偷』。他们只是丢了,并不觉得被偷。」



「壁纸——是用来代替『侦探』所需要的纸吗?」



桐井老师此时才首度向榎野提问。



「跟我们身边的物品相比,它与我们所知的纸最接近。『侦探』尽可能选择白色壁纸的人家留下红印,可能是因为白纸的用途较广。他在壁纸留下红印时,尽可能避开中央,只漆在四个角落,就是为了尽量增加可利用的面积。」



我们生活在纸张消失的世界。



活字消失,即表示印刷字体的纸也要消失。



当然,纸的用途还有很多,但是,已经不用再大量生产不用的东西。所以,纸张渐渐消失,而封闭的小镇自然更为严重。



回想起来,我身边也很少看到纸了。住宿表用黑板代替,而且连地图都没有,可见纸张不足已十分明显。上课学习不用纸,只用黑板。这家旅店是原木风格,因此也不需要贴壁纸。新兴的住宅区都是混凝土打造,更是完全不用壁纸。



「『侦探』所引发的事件全是为了纸。此外,『侦探』为了将纸利用到极限,因而导演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现象。很多镇民们连纸也没看过,于是他用纸做的戏法愚弄了他们。」



「这么说来,我所看到的鬼也是……」



目击到女鬼的男子大声叫道。



「鬼——是纸做的。」榎野挺直身子,朝那个人瞥了一眼。「这个镇上,除了『侦探』还有鬼。但是,那只不过是『侦探』预先准备的纸。镇民和杀人案被害者目击到的女鬼,都是他用纸剪成的女人形体,有着长发、穿着裙子的女人形状,就如同目击报告所说的一样。这是一种充分运用纸张特性的戏法。纸既轻又薄、可塑性高,只要用线绑着就能在远处操作,看起来就像鬼一样飘动。『侦探』便是利用它威胁驱赶接近森林的人,又或是将他的目标引诱到森林里迷路。」



「人们怎么会被那种东西轻易骗倒呢?」桐井老师叉着双手说。



「本镇的镇民不熟悉纸的特性,『侦探』应该就是利用了这个优势吧。此外,树林茂密的森林、阴暗的街角都是让鬼魂乍现的好地方。而且,为了让女子形状的纸片更有真实感,他还很仔细地画了女人的相貌。几乎已接近真人尺寸的人偶,只有平面或立体的差别而已。真人大小的人偶躲在黑暗中,都会令人产生恐惧感了,所以『侦探』制作的女鬼也发挥了同等的效果。」



「那要如何让她在眼前消失?」



「因为它是纸做的,只要强风一吹,片刻间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也有可能是『侦探』在旁用线操作,把它拉到树荫下摺叠、或是卷起都行。」



摺叠的少女……



我想起悠里告诉我的故事,榎野应该也意识到这点吧。



「纸幽灵到了下雨天,马上就淋湿不能用了。所以『侦探』一定做了好几个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一个被镇上的一个孩子捡到。应该是被风吹走的女鬼之一吧。那孩子年纪太小,第一次触摸到纸作的东西。这是他与纸第一次接触。所以,他无法理解纸上所画的少女。孩子把它当作真正的少女看待。从这一点可知,画在纸上的幽灵,有相当的真实感。然而,纸幽灵被雨水打湿,所以,那孩子捡到的纸应该有几个地方已经破损,所以,孩子以为少女生病或受伤了。不久后,少女的形貌也开始损坏、锈蚀。为了治疗少女,孩子求助于『侦探』。」



「你说的是拓人……」悠里喃喃说道。



「『侦探』给了孩子一个新的少女,把他赶回家。」



「『侦探』把他毫发无伤地放了吗?」神目露出吃惊的神情,「『侦探』不杀孩子的传闻是真的吗?」



「是真的,『侦探』不杀孩子。」



「这么说来,钏枝的事件又怎么说,他还是个少年啊。」



「但是他不是孩子,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告诉我们的话,全是些不可解的谜。您知道那个双目受伤的女孩吗?她在森林里遇到种种奇怪的事。最后『侦探』伤了她的眼睛,她是在濒死的状态下逃出森林。」



神目把女子诡异的遭遇,简单地向榎野说明一遍。这个故事汐间已向榎野报告过,包括女子在森林里看到又消失的小屋,还有无头尸。



「消失小屋的部分没有可疑之处。小屋如果是用纸扎的,就是同样的道理。」



「用纸扎的小屋?……」



「有一种纸叫作瓦楞纸,它很厚,也很结实。这种厚纸板的背面贴着一层波浪状的薄纸,它很轻,也很容易摺叠。『侦探』应该是自己做的吧。用瓦楞纸来做一栋小房子并不难,而且还可以快速地把小屋摺起来,紧急时可以立刻把它藏起来。他做了一个装置,把绳子系在屋顶处,将绳子一拉整个小屋就能摺叠起来。绳子只要绑在附近的树上就行了。绳子一拉,小屋就会立刻摺起来升到树上去。」



「就像收伞的感觉吗?」神目说道。



「对。如果你能有这种程度的了解,消失就不是问题。在重力下生存的生物——当然人类也是——眼睛比较习惯追逐下降的物体,而不是上升的物体。人的目光追不上瞬间升到树上的小屋,也就因此,当故事中的女孩逃出小屋转头的瞬间,便以为小屋消失了。当时『侦探』本来就在附近,是他把小屋拉上去的。」



「但是,小屋里有具无头尸体,它还留在地面上啊……」汐间说。



「只要事先把地板抽掉就行,就像打开盖子一样。又或是尸体的重量让底部脱离了。」



「对呀,有道理。」



「『侦探』制作那栋摺叠小屋,只是作为暂时放置尸体的场所。拉上去摺叠、藏在树里的设置,是为了手边没有尸体时,又或不需要小屋时方便藏匿而做的。双眼受伤的女子只是偶然间撞见放置尸体的地方罢了。」



「那女子在森林里看到的所谓尽头之墙呢?」



「那就是『侦探』偷来的壁纸。可能是洗干净后,或是洗净前挂在晾晒架上。女子触摸到它时,触感自然与屋里的墙壁相同,因为它就是屋里用的壁纸啊。」



红印之谜、森林出没的鬼魂、消失的小屋、森林尽头之墙,全都跟纸有关系。



冒名「侦探」的嫌犯对纸有着什么样的渴望啊?



不过,无头尸体之谜还没有解开。「侦探」——凶手杀人无数又将头砍下来,究竟有什么意义?杀人与纸不可能没有关系。



「接下来再检证湖上的杀人案。」



榎野自顾自地说下去。



「队长的这桩案子……」



神目低语道。虽然其他还有很多无头尸体案,但榎野在此似乎只把焦点放在黑江队长杀害案上。



「『侦探』想利用这个事件,误导我们的眼光离开真相。但是以冒牌『侦探』的程度,不可能骗得了我。反而成为告诉我凶嫌真面目的事件。」



凶手——终于要指认凶手了。



究竟这些人中谁才是凶手呢?



解决我们亲眼目击的湖上事件,真的能引导我们找到嫌犯吗?嫌犯不是在湖上消失了?



「我可是亲眼看到呀——」朝木老板说。「嫌犯从湖上消失,他消失的一刹那,我就在附近呀。」



榎野举起手制止朝木。



「我按顺序说吧。事件当晚,凶嫌穿着一身黑,在推测『侦探』所在而埋伏许久的自警队面前亮相。但是,在此之前,『侦探』已经在某个人的面前现身,就是那位英国人,克里斯提安纳。」



「嗄?」



周围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我身上,目光中全是疑惑。然而,那一夜「侦探」出现在我房间窗外是不争的事实。



「夜里,有个人敲击他房间的窗子,他醒过来往窗外看去,『侦探』就站在那里。『侦探』立刻逃走,没有错吧?」



「是。」



我挺起胸膛答道,感觉有些尴尬。虽然我和榎野昨天晚上还聊得很开心。



「这点的确没错,为什么他会到克里斯的窗前……」桐井老师说。



「这个行为有重要的意义,我们待会儿再谈。接下来,『侦探』在自警队面前出现。此时,克里斯提安纳也在现场,对吗?」



「对。」



「自警队追踪『侦探』往森林前进。但『侦探』已经不见身影。这个时间点,跟黑江队长的对讲机还能通讯,没错吧?」



「……没错。」



神目回答。



「在进入森林前,音乐家桐井脱队了?」



「是。」



「这时候,朝木代替他上场,担任森林的向导。」



「是的。」



「然后,你们目击了湖上的惨剧。」



「是的。」



众人环视下的湖上惨剧,然后凶手消失。



究竟凶手是如何从湖上消失的?



「我想问问目击湖上杀人的人,在湖上看到『侦探』身影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一到湖边就看到了。同时有几个人看见。」神目回答。



「为什么会看见。」



「这个嘛……因为他点着微微的灯火,所以才看见的。我们到达湖边时,『侦探』——凶手坐在船上。」



「凶手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我们仔细注视,发现他正高举起斧头状的物体。我们还在观望、无计可施之际,斧头便已一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