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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侦探」之名的死(1 / 2)



回到旅店,我疲倦地躺在床上,凝视昏暗的窗。太阳西沉,映在薄窗帘上的是一盏盏户外灯映照的雨丝剪影。幽黑蒙蒙的细雨影子,给人一种室内也在下雨的错觉,它还是跟先前一样时下时停。我用干毛巾裹住身体,静静地听着雨声。



因为气象暖化和异常逐渐严重,有时一旦下起雨便停不下来。暴雨之后,就会引起更凶猛的洪水。



我想起了夏日的某一天。



就跟今天一样,是个下雨的日子。



我出生在离伦敦市中心稍远的小镇,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英国各地每年都发生集中豪雨,被洪水吞噬的市镇不在少数,伦敦的泰晤士河更是经常泛滥,因此,船只漂流到海德公园里的状况,已经不是什么大新闻。



我父亲在英国海军服务,因此很少回家。他在军中实际从事什么工作,我并不清楚,也不敢问。因为我以为,战争和军队的事不可以多问。



有一天,父亲搭乘的潜水舰在从北海往苏联领海航行的途中,因为不明原因的撞击,沉人海底。潜水舰没有破损,几乎保持原状,躺在一千公尺的海底。由于下沉的位置太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将舰上人员救出,也不可能把舰艇拖上来。



当时我还是教会学校四年级的学生。在这个时代,学校已经没有像样的课程,课堂上主要是牧师讲道。虽然日本有广播教育,但英国连这种东西都没有。有一天,校长和一位着军服的男人来到我听讲的教室,把我带到外面,告诉我父亲乘坐潜水舰沉没的消息。那时舰艇已沉没三天,原先我根本不知道父亲在潜水艇上。我从学校早退,坐上他们安排的黑头车,不明就理地被带到附近的海军基地。那天,英国下着无声的雨。



我被带进接待室,里面坐着男男女女都在拭泪。我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人群中,呆呆地望着那些哭泣的人,一面重新思考潜水舰沉没的事实。潜水舰沉到海底会怎么样?潜水舰本来就在海底航行,所以应该没问题吧?我什么都不懂,只能想像一条大鲸鱼在海底睡觉的状态。



周围哭泣的人依序被点了名,进到另一个房间。我身边的一位美丽女子,仍旧嚎啕哭着。她哭得那么凄惨,让人觉得她会不会就此死去。



「克里斯提安纳。」



轮到我了。他们叫我到一个小房间。里面站着两个军人,房间中央有张桌子,上面放着大型机器,连接着麦克风和扩音机。



「你的父亲现在在遥远的海上,他有话想对你说。」



「我爸爸?」



「是的。」军人说话精简,「好了,请说。」



他打开无线电开关。



「爸爸?」我对着麦克风说。



「是克里斯吗?」



「是啊。爸爸,你在哪里?」



「我在海上出任务。你知道的,我在船上。这次来的地方比以前都远,可能不能如期回去了,现在状况有困难。」



「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很难说,目前不知道。」



「回不来了吗?」



「我不是说了目前不知道吗?现在还回不去!克里斯,你应该已经明事理才对。别问那么多,安静听我说。」



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气急败坏。听到父亲的怒骂声,我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有几件事我必须对你说。克里斯,你够坚强吧?一个人生活过得下去吧?你妈死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学着坚强,不是吗?」



「答应是答应,可是……」



「克里斯,仔细听我说,只要是人都会迷失。但是一旦决定的事,就要坚持到最后,绝不可放弃。人生就是老天给你的习题,你得在迷失中寻找值得信仰的真理。爸爸相信克里斯一定会坚强起来。」



爸爸的声音混着杂音,断断续续地传送着。



我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瞪着扩音机。



外面传来温柔的雨声,在室内回响着。不对,那或许只是隔壁女人的哭泣声。



军人对着麦克风,要我多说话。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他的意思好像在说「这可是最后机会哦」。



我竭力地寻找该说的话。



「你要回来!」



扩音机里没有反应。



「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吗?……」



「……会回去。」



「回来?你会回来吗?真的?」



「克里斯……如果这……的话,衣柜的……板……开。」



杂音越来越大,彷佛海底的泡沫渗入杂音中,盖住了父亲的声音。



「爸爸?」



刹那间,讯号断了。两名军人过来检查通讯机的状况,一下子敲敲扩音机,一下转动旋钮。



「……救救我……克里斯……救我们出去……」



父亲悲痛的呐喊响彻小小的房间。



这就是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愕然无语地被送回家,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潜水舰为什么会沉没,据说现在还在调查。



潜水舰现在仍长眠在北海海底,没有人能触得到它。船员们可能都因为进水和缺氧而死去了吧,遗体则被封闭在潜水舰中。他们藉着无线电对家人或爱人留下了遗书。或许,在潜水舰里还准备了一些遗物,但那些也跟遗体一起被封闭在舱内,连海底的鱼都无缘看到。过了十年,甚至百年,父亲仍会一直在海底长眠不起。



父亲留下的「衣柜」那句话,在我脑中一直盘桓不去。所以,在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我打开他的衣柜寻找,但好不容易把底板拆下来,里面却是空空的,只有一把钥匙藏在里面。



我立刻便发现了,那是父亲卧房里保险箱的钥匙,我很快打开了保险箱。



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黑色环形物体,拿来当手环嫌太大,当作发箍又太小。



那就是我挂在脖子上的短项链,中央有个银质坠饰,里面镶了蓝色的宝石。



我不太明白父亲为什么把它留给我。坠子本身应该也没什么价值。父亲身后留给我大笔的保险金和每年国家发给的遗属体恤金,所以交给我这个不可能是为了让我变现。应该是当作纪念品吧?或者,这是一向爱好「推理」的父亲,留给我去解的谜团。但若真是这样,何不干脆留一本书给我呢。



我这种想法太任性了吗……



现在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它是提醒、是决心,更是我的护身符。



在异国的土地上,请您一定要守护我。



在床上躺了一阵子,房间的电话响了,是朝木老板打来的。



「有个人上门,说想见见你。」



「是哪一位?」



「不知道。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应该是你的朋友吧。」



朝木老板的口气透出些许不耐。他让客人在食堂里等,所以我出了房门便直接到食堂去。



一个男子故意把餐桌的椅子朝向幽暗的落地窗,跷着腿坐着。他身材瘦削,手脚修长,腿上摆着一个大行李包。年纪大约三十好几,头发有点长,虽然没有束起来,却也不给人邋遢的印象。倒是今日少见的礼服式白衬衫,配上似要吊丧用的黑领带,给人遗世独立的味道。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



他似乎听到我的声响,转过头来,然后浮起「如我所料」的微笑。



「嗨,克里斯。」



「桐井老师!」



我快步向桐井老师跑去,与他握手。



「又见到你这个英国小绅士了。」



「可是我也长高了不少呀。」



听我这么说,桐井老师静静地笑了。



桐井老师是个旅行音乐家。



曾经有段时期,音乐和乐器也像书本一样遭到禁止。现在管制放松了一点,允许个人程度的使用。丢书虽然容易,但人们却无法舍弃音乐。然而,就因为一时的禁令,到了今天,乐器和演奏家都已所剩无几了,音乐都是靠数位技术才能重现。像桐井老师这种有能力演奏乐器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而且桐井老师不仅会弹,还是个堪称天才的演奏家。



我第一次见到桐井老师时,才刚到日本不久。因寻找旅馆而来到一户人家,正巧是他的音乐教室。原本我并没打算学习乐器演奏,只是单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但桐井老师说:「那也无妨。」或许对我这个飘泊的英国人十分同情,我便在那里逗留了几天。



我没有演奏乐器的天分,但在英国时,我曾在教会的圣诗班学过声乐。某天我不小心提到了这件事,于是,老师便不时叫我加入他们的阵容当演唱者。在教堂唱歌勉强还行,但我不习惯在众人面前歌唱。不过,在音乐教室与团员们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快乐,不久后音乐教室就因为桐井老师出外旅行而关闭,但那几星期的生活,却是远离英国后我在日本最重要的回忆。桐井老师不在之后,我也再次踏上旅程,虽然已比原定计划迟了很久。



我在旅途中与桐井老师重逢了好几次。每次见面,他都特别照顾我。对我来说,桐井老师是我在日本唯一信赖的对象,而且我也很尊敬他。音乐家的身分与骑士或圣职人员接近,是最荣耀的头衔之一。



「老师,您何时到这个镇上来的?」



「大约一个月前吧。」桐井老师说话时轻轻咳了两声,「镇上到处都听得到你的传闻。废墟街角出现的金发少年——走过红砖路的蓝眼睛男孩……相当有画面哩。一闭上眼睛,彷佛就能看到阳光西斜的金色黄昏里,你那小小的身影走在安静小路上,那画面实在太鲜活了。你担心他们乱传话吗?没什么好怕的,我当初来到这镇上,也被镇民们指指点点,只是没像你这么严重。不过几天之后就没事了,他们对外地人的警觉性非常强。」



「我从一来到这里,就觉得一直被监视。」



「不过,我能跟你相遇还真多亏了他们,他们对你真是观察入微。他们谈到你的特征,与实际的特征完全吻合,所以我马上就想到你。让我有一会儿沉浸在寻找克里斯的游戏里。只是,其中有些人传话失败,竟把你说成是身高两米半、全身毛茸茸的外国人。」



「全身毛茸茸……」



「明明你的外表既不是巨人,也没有长毛啊。」



「……当然。」



「不如我来制造一个新的传言,就说你皱起眉头不太高兴的时候,其实非常可爱?」



「别开玩笑了,真是的。」



我表示抗议。桐井老师轻轻地挥挥手,好像叫我别当真。我有点担心。



「这个镇很封闭呢。」桐井老师好像唱起一节歌曲般说。



「老师也这么觉得?」我压低声音说,「老师,这个镇好像有点怪怪的。」



「的确。虽然现今这个时代,奇怪的城镇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那个红色记号——」



「你也看到了?」



「老师也看到了吧。」



桐井老师比我早到这里一个月,当然已经听闻过神秘的红色记号,和无头尸的事件。



「我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才特地来找你的。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省掉我说明的时间。真是个乖孩子,你总是不用别人操心。」桐井老师静静起身。



「我们找个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吧。你的房间呢?」



「我带你去。」



我走在前头,离开食堂时,桐井老师突然想起,他宝贝的小提琴箱还摆在食堂里,于足又慢悠悠地转身回去拿。他看似敏锐其实粗心,然而一向从容不迫,不受事物干扰。他是个自命风雅又爱嘲讽的音乐家,令人很难不喜爱。



走进我的房间后,桐井老师在我床边坐下,把琴箱轻轻地放在身边。那把小提琴就像他的情人,不过是个常常被遗忘的情人。我则规矩地坐在镜台前。



「对了,你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桐井老师问。



「还没……」我垂下眼睛摇摇头。「所以打算走远一点看看。我穿过了海、越过了山和废墟,辗转来到这个小镇,本以为终于可以有张好床可睡,但却遇到这么奇怪的现象……感觉有点可怕……」



「没什么好害怕的。看看他们警戒的模样就知道了。虽然竭力表现得冷漠,却只有恐惧还残留着。他们眼神凌厉,却对自己周围的生物过度反应。因为真正害怕的,是镇上的人。」



「镇上的人……才害怕吗?」



老师说的的确没错,如果将他们的举动用恐惧来解释,那不寻常的寂静也并非不能理解。然而,若真是如此,我与桐井老师来自外地是不变的事实,异端永远被视为危险分子遭到排斥,不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一样。说不定哪天我们还有可能被当作是中世纪的女巫哩。



「老师,您究竟为什么来到这个镇上?」



「我旅行的原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桐井老师是为了寻找失落的乐器或音乐,才出外旅行的。从这层意义上,跟我也有几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桐井老师已是一流的音乐家,而我却没有一技之长,更别提像桐井老师那种专业和才华了。



我在异国无止尽地旅行,是否真有意义呢?



「你说你看到门上的红色记号?」桐井老师问。



「对。」



「就我所知,被漆上红印的人家有十户以上。有些人丢下印记,躲到他处去了。但也有些人把红印清除掉,继续住在原址。镇上的人并非每个人都会向周围通报自家有红印的事,所以说不定有些人隐匿没说。」



「听说这个现象从四年前就有了。」



「相当坚持呢。」



「如果是小孩的恶作剧,未免太过分了。」



「不管是小孩做的,还是大人做的,若是单纯的恶作剧,不会刻意闯进别人家中,连室内部留下红印吧。在门上鬼画符既简单又安全。而且这个行为持续了四年,由此看来,动机绝不可能起自单纯的恶作剧。」



「最近数量好像增加了……」



我想像大门上增殖的红色十字架,心里打了个寒颤。这个阴沉的小镇,或许早点走为上策。



「听说这镇上发现了好几具头颅被割下的尸体,不知道跟红印有没有关系。这个小镇跟灰暗很搭调,尸体就好像是黑暗世界的礼物。」桐井老师一边说,手却在胸前的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接着拿出四片没包装的饼干。「要不要来一片?」



「不用……咦,您的口袋里怎么会放那么多饼干?」



「不只是这样,据说很多人就此失踪,连尸体都找不到。」桐井老师没回答我的问题,嚼着饼干继续说,「你知道这镇上还发生过什么事件吗?」



「不知道,除了红印和无头尸之外,其他都没听说……而且就算是红印,那个人好像只留下记号,但既没有偷钱,也没有破坏任何东西。」



「这小镇这么封闭,若是偷了钱一定马上就被发现。红印可能还有别的重大意义。」



我回想起红印的形状。



看起来像十字架的奇怪记号。



「说到那个记号,老师,您之前见过这种形状的记号吗?」



「没有。」



「会不会是跟日本神道教等宗教有关系呢?」



「很遗憾,这方面我没有研究。说不定跟这地区特有的封闭信仰,或是新兴宗教等有所牵扯也不一定,不管怎么样,我不是宗教研究者,只是一个音乐家的看法。」



「那么,从一个音乐家的角度,您有没有看出什么?」



「如果是演奏记号的话,那个红印跟『forte』(※标记为f,乐谱上表示「强」的记号。)有点像。」



「说到『forte』,的确……」



「『强』——在门上写下『forte』——就变成请敲门敲得更『强』些的意思了。」



「欸……这怎么说呢?」



「我开玩笑啦。」



「可是看您一脸认真……」



「我不太会笑。」桐井扮了一个假笑说,「那么,我们说点正经的吧。」



「好。」



「你见过家门有印记的屋主吗?」



「没有。」



「那就好,为了小心起见,我要给你个忠告。」



「什么事?」



「就是传染病的可能性。」



「传染病?」



「你知道以前你的故乡欧洲,曾经发生过黑死病大流行?」



「不知道。」



「也难怪你们这一辈不知道,毕竟在洪水和海啸之后,教育也都无法顺利进行了。黑死病是欧洲中世纪发生的传染病,蔓延欧洲各地长达三百年,堪称欧洲黑暗时代的象征之一。它是经由老鼠或跳蚤等媒介,感染到鼠疫杆菌后发病。得病引发败血症后,皮肤会浮现紫或黑色斑点,所以叫它黑死病。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几乎无药可医,得了病就是死路一条。」



「黑死病这个名字我听过……但是,它跟门上的记号有什么关系?」



「当时由于没有医疗的方法,所以只好把患了黑死病的人隔离起来。因此,医生会在感染者家的门上留下记号,警告正常人不要靠近。」



「真的?」



「没错。我不知道当时是否用红十字作为记号。但是,你不觉得跟这次的事件很相似吗?看到门上的记号,我第一个就想到传染病隔离。」



「你是说,这里也发生了黑死病?」



「不,不见得是黑死病。当然,据说现在黑死病已经在全世界蔓延开了,但是那是指非洲内地或是亚马逊等地方,日本这里不可能有。如果这个镇上出现传染病的话,应该是别种疾病。例如,脑髓感染的病原菌,在发病的过程中,让头部腐烂掉落之类的……」



「啊!」我忍不住惊呼,「您是说,无头尸是这样形成的?」



桐井老师的话似乎把红印和无头尸之谜连在一起解开了。我恍然大悟,整个镇充满死寂,是因为想逃避疾病的感染呀。



然而,这样一来,表示镇上的人都了解红印的意思,但悠里并不知道。



会不会只有悠里不知传染病的真相,所以才会告诉我红印的事?



「这个说法只不过是我胡乱的推测。」桐井老师看穿了我的表情,继续说道。「发生那么严重的传染病,镇上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假设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没有理由隐瞒我们。因为,如果我们感染到了,就成了会走的病原体。所以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总比隐瞒来得有利。就算因为某种理由不能对我们公开,也会把我们当作感染者而隔离起来才对。可能把我们关进某处,说不定还会强制检查,甚至干脆把我们处理掉。」



「处理掉!」



「第一,会让头颅烂掉的感染病,闻所未闻。我之所以认为是胡乱推测,就是这个原因。这是没有根据的事。而且,还有在屋内漆红印的举动也不太对。如果红印是为了指明感染者,没有必要特地到屋里留下记号吧?」



「嗯,说得有理。」



「说来说去,这只是可能性之一。我想告诉你的是,最好不要跟镇上的人有太多牵连,我劝你休息个几天,就快点往下一个镇去吧。克里斯。」



桐井老师淡淡地说完,转过脸大咳起来。



桐井老师脸色极差,不太热的天气却额头渗汗。发青的脸庞上刻痕极深的阴影,简直预示着他将不久人世。他的腰弯得似要断成两半,痛苦咳嗽的神情,教人不忍再看。



桐井老师原本就有肺病,任谁看他都像个濒死的病人。但是,这种病又没法死得爽快,反而一直让他在死亡的边缘行走。当他不得不与死亡对抗时,桐井老师决定走上旅程。即使死亡在眼前,也不失高贵的心志,令人佩服。



他的病况比上次相遇时更严重了。令我忍不住想,莫非他是因为来到这个镇,染上了不知名的传染病,所以才让病情更恶化的吗?



「老师,您还好吧?」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老师身边,但是,到头来,我什么也帮不了。就像以往那样,我只能待在一旁束手无策。



「不用担心。」桐井老师说着,深呼吸一口气。「我还不会死。我自己很清楚,我的死期还没到。」



「我帮你倒杯水吧?」



「别费事了,还是听我说下去吧。」桐井老师青黄着脸又咳了一会儿。



「克里斯,有件事我想问你。」



「有什么事吗?」



「嗯。」



桐井老师缓缓耸起肩又垂下,想把气息调顺,外面的雨彷佛也在配合他的呼吸,雨声时强时弱。



「你认为『侦探』是什么?」桐井老师轻轻垂下眼光问道。



「『侦探』——就是正义。」我回答。



「留下红印而消失的神秘人物,据说叫作『侦探』。」



「是,我也听说了。」



「很可能,那个『侦探』一再杀害镇上的人,还把他们的头割下来。」



「是……」



「你认为那是正义吗?」



「我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我好想哭。



怎么会这样?



「现在,我们先把正义的意义放在一边。那种东西本就是难以捉摸的,如果在你心里,有座海市蜃楼般的幻影,我觉得那也没关系。潜伏在这个镇中角落的『侦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还是个问题。你对侦探小说这么熟悉,所以我想你或许有些了解。」



「我所知道的『侦探』们,个个头脑聪明、具有绝佳的洞察力和优秀的体能、耐力,他们意志坚定,对犯罪者绝不轻饶,也有非凡的专注力,处理难解的谜题。但是,那都是『推理』当中的『侦探』……而『推理』已经消失了。」



「我对书本或『推理』都不清楚,但是,对『侦探』的见解跟你一致,我认为『侦探』是我们的盟友。但是这个镇上出现的『侦探』立场大不相同,这是怎么回事呢?」



「『侦探』也是人,或许他也有犯错的时候。」我很辛苦地吐出这句话。



其实,我不需要帮「侦探」说话。



「『侦探』真的存在吗?」



「不知道……」



就感情上而言,我希望「侦探」真的存在。我们需要「侦探」,但我不愿相信这镇上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都是「侦探」所为。犯下这些恶行的人绝不是「侦探」。「侦探」发疯了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侦探」这种人,只是别人假借他的名义呢?



如果能解开「侦探」留下红印的意义,应该就能明白其他的谜了。



这个红印究竟为何而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