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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因果与机关(1 / 2)



裘努·卡尔邦借给列列的黑鹿毛爱利欧虽然年轻,个性却十分稳重,是一匹善体人意的战马。体型不是特别高大,肩膀、大腿和臀部肌肉却是格外地发达,颈部也十分强健。大致而言还算听话,不过也有固执的一面,列列总有一种是马骑人、不是人骑马的感觉。或许爱利欧也认为让列列骑上马背,是它对列列的恩赐吧。



圣骑士团魔女讨伐队——雨云,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行军。



加入御前护卫的列列、乔纳森以及塞尔吉被安排在雨云队长裘努·卡尔邦右后方的部队。这支小队被称为右翼队,由包括法比安、马特以及列列三人在内,共十三名骑士所组成。卡尔邦的前方和左右两侧共有十二名骑士担任警戒,一旦遇上了突发状况,右翼队将立刻冲上第一线,保护卡尔邦的安全。另外右翼队的左侧是由雨云副队长雷纳斯·罗南所率领的十二骑左翼队,主要负责全军的指挥、情报的传达、以及右翼队冲上前线之后的补位。



由一百五十名骑士、八百五十名从士以及四百名辎重队,共一千四百人所组成的雨云静悄悄地在森林中前进,仿佛高挂天际的白云般无声无息。



指挥官并未下达禁止交谈的命令,不过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大家也没有高声谈笑的兴致。顶多也只是简单交谈几句罢了,不必队上长官特别提醒,就会自动闭上嘴巴。



行进间必须避开林中的巨木,遇到难以通行的障碍,也得迂回前进。不过大家的步伐还算一致,队形也得以保持。



对于列列而言,这是第二次随军出征了。



第一次的身分是义勇军,感觉还不算特别强烈,不过雨云的骑士以及从士的士气并未特别高昂,却也不到军心涣散的地步,每个人的态度都十分沉着,坚守自己的岗位。在列列的眼中看来,雨云是一支认真踏实的战斗劲旅。



同样都是魔女讨伐队,雨云显然比星锁「正经」多了。



或许这也是队长卡尔邦的个人风格使然。



列列的正前方,塞尔吉与乔纳森并肩而行。



塞尔吉的爱马褐毛希莉露是现役的战马,不过乔纳森所骑乘的栗毛阿逢斯已经退居二线,列列不禁怀疑阿逢斯是否还有上战场的能力。体型高大的战马虽然具备长途行军的耐力,可是耐力跟战斗能力毕竟不能划上等号。列列不是没有骑过阿逢斯,他很清楚阿逢斯是一匹心高气傲的战马,令人不禁担心了起来。



尤其乔纳森又是那副模样。



行进中的乔纳森穿着盔甲,从外表看不出来,不过离开海顿市之前的乔纳森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面无血色、嘴唇发紫,瞳孔布满血丝,眼窝凹陷发黑,简直就跟濒死的伤患没什么两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在阿修隆受的伤尚未完全康复,乔纳森确实是个伤患没错。



幸好没有喝酒。



在这种状况之下喝酒,恐怕没走几步路就倒地不起了。



乔纳森一路上保持沉默。



塞尔吉也并未开口。



列列叹了口气。



不知道友友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在旅店门口替大家送行的友友看起来容光焕发,大概是不愿在塞尔吉的面前示弱吧。



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离开海顿市不过才半天的时间。



真是难以置信。



感觉上应该走了更长的时间才对。



「全军停止!」



卡尔邦举起右手,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



雨云的各小队同时止步,静待队长的指示。



「现在开始中休止,全体人员准备埋锅造饭!一军先负责警戒,接着由二军、三军依序轮替!」



雨云的队员不分骑士或是从士,都被区分为一军、二军和三军。这并不是阶级的排序,而是部队停止行军时的警戒顺序,列列等人被划入三军。中休止是介于大休止与小休止之间的休息时间。军队习惯将一天的时间分成十二等分,每一等分称之为一限,中休止就是一限的四分之一。列列也搞不清楚一限的四分之一到底是长是短,他只知道等一下就要轮到三军执行警戒的任务了,赶快趁现在填饱肚子再说。



列列迅速从爱利欧身上跳了下来,同时轻抚它的颈子,拜托它不要乱跑。爱利欧轻轻地摇头,仿佛是在告诉列列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真是一匹聪明的战马。



塞尔吉也跳下马背,脱下头盔。列列连忙从绑在希莉露马鞍上的背包取出水壶和比斯克,趁着塞尔吉递出头盔的时候塞进她的手中。



「总算有几分像样了。」



塞尔吉笑了笑。



「饿着肚子不好做事,你也快吃吧!」



列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其实他也有点饿了,偏偏就是没有食欲。不过既然是主人的命令,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列列只好抱着塞尔吉的头盔,取出自己的水壶和比斯克。坐在爱利欧的身边大嚼比斯克的同时,塞尔吉也在一旁坐下。原本以为是要跟自己说话,想不到她却静静地咀嚼比斯克,一句话也没说。列列很想叫塞尔吉坐远一点,以免影响自己的用餐情绪,不过这句话当然是说不出口。无奈之余,只好打量着仍旧骑在阿逢斯背上、握着缰绳直立不动的乔纳森,这时肩膀突然被塞尔吉拍了一下。



「列列,跟我来。」



「啊,喔。」



「『喔』……?」



塞尔吉白了列列一眼,列列连忙改口。



「是,塞尔吉大人。」



大人二字特别强调,听得出列列内心的不满。塞尔吉不禁眉头一皱,眯起了双眼。



「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会吗?」



「你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还好吧?」



「一听就知道你只是在做表面工夫。」



列列很想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塞尔吉猜的没错,列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也罢。」



塞尔吉揪住列列的头发使劲一扯。



「有机会再好好教育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我来吧。」



「嗯——」



塞尔吉又瞪了列列一眼。



「是。」



「真是拿你没办法。」



塞尔吉微微一笑。列列不禁为之一愣,他万万也想不到塞尔吉居然也有温柔的一面,平常又何必摆出一副晚娘面孔呢?也罢,不能怪她,毕竟只有女人的脸上才会出现那种表情。虽然在列列的心目中,塞尔吉确实是个女人没错,不过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的圣骑士。据说女人无法成为骑士,而且塞尔吉也有必须继承的家族和领地,迫使她不得不舍弃女儿身,假扮成男性。



放眼望去,雨云也没有半个女队员。



一千多人之中,只有塞尔吉一个女人。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走吧。」



塞尔吉的目标,似乎在左翼队之中。难道是副队长雷纳斯·罗南吗?好像不是。



其实列列也早就注意到左翼队之中有个不太寻常的人物。黑发、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外套跟雨云的队员同样款式,盔甲的设计却不太一样。而且除了队长卡尔邦之外,他也是全队当中唯一在行军期间不戴头盔的圣骑士,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男子站在爱马的身边喝水。



塞尔吉和列列接近之后,男子顿时眯起细长的眼睛。



「阁下是……」



「在下是塞尔吉·法连德尔。」



自报姓名的同时,塞尔吉回过头来努努下巴。意思是要我打招呼吗?真麻烦。然而主人的命令不容违抗,列列只好乖乖地低头行礼。



「呃……在下是列列·伊吉尔,塞尔吉大人的从士。」



「幸会。」



男子连看也不看列列一眼。或许圣骑士对身分低下的从士没有兴趣吧。



「两位有何贵干?」



「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塞尔吉的语气格外地恭敬。



「就在下的观察,阁下应该不是雨云的人吧?」



「阁下不也是如此?」



男子的下颚微微上扬,鼻孔哼了一声。列列对这种日中无人的态度并不陌生,不过到底是谁呢?想起来了,阿修隆的巡检祭司卡山·奥彼得,他也是黑头发、黑眼睛和黄皮肤,大概都是来自东部的人吧。仔细一看,长相也很相似,难道东部的人都长得同一副模样吗?



「我是圣骑士团作战部的人。」



「不是魔女讨伐部……?」



「是的。」



男子右眉一挑,耸耸肩膀。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作战部的派遣圣骑士达奇·斯基诺,在雨云的职称是作战参谋。」



「作战参谋……?」



塞尔吉的语气有些讶异。列列不明白作战参谋是什么,他过去从未听过这个字眼。



「塞尔吉·法连德尔阁下,你应该是星锁的圣骑士吧?」



达奇·斯基诺迅速地扫视四周,刻意压低音量。



「我知道魔女讨伐队的圣骑士向来看不起其他的圣骑士。」



「没那回事——」



「尤其阁下隶属的魔女讨伐队,更是一个让教都防卫队的贵族子弟进来打混,好用来替他们的资历加分的温室单位对吧?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只是圣骑士团并不是只有魔女讨伐部一个单位,举凡作战部、教务部、内务部甚至是教都防卫部、参谋本部等等,都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然而讨伐魔女的圣骑士本来就容易博得民众的注目,也比其他单位的圣骑士更容易立下显赫的功绩,然而魔女讨伐部目中无人的态度,却也造成了许多弊病。为了消灭人类的敌人,圣骑士一定要团结起来,才能对抗可怕的魔女军团,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好一个多话的人。回想起来,卡山·奥彼得似乎也颇为唠叨。慑于达奇·斯基诺的气势,塞尔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立下功劳固然值得骄傲,却不能混淆了最终的目的。为了达成目标,更需要人家戮力同心互相协调,一枝独秀绝对不是大家所乐见的状况。唯有集结全体圣骑士的力量与智慧,才能成功地削减魔女军团的战力,这也是我们作战部针对这个现象多次提案的原因。然而魔女讨伐部却对我们的提案嗤之以鼻,毫不理会。事实上魔女讨伐队可说是各立山头,完全不受魔女讨伐部的节制,我们迫于无奈,只好直接向各小队的队长洽谈,结果却是大出意料之外。作战部可是得到参谋本部的许可,才向各小队提出协议,结果绝大多数的队长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还将我们的代表扫地出门。星锁的比利·布朗多罗阁下也不例外。对了,阁下的故乡是司坦列公国吧?」



「呃?」



塞尔吉点点头。



「我来自司坦列公国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果然不出所料!」



达奇·斯基诺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想也是。星锁的前任队长、现任教主厅密仪省探查部部长——亚加农·兰古雷司教也是司坦列入,布朗多罗阁下以及副队长大卫·林奇阁下当然也不例外。」



「请问阁下有何指教?」



塞尔吉压低了嗓门。



「没什么。」



达奇·斯基诺缓缓地摇头。



「我只是陈述事实。」



「敝队的布朗多罗队长并不会歧视其他国家的骑士。」



「阁下误会了,这跟歧视无关。圣骑士团内部也有派阀,魔女讨伐队的情况更加严重。诚如先前所言,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才能对抗共同的敌人。如果圣骑士内部产生许多小团体,遇到自己人就便宜行事,遇到其他人就贴上标签,又怎么能解救人类于水深火热之中?派阀主义的弊病应该立刻铲除。看看雨云吧!」



达奇·斯基诺张开双臂,环视四周。



「雨云的队长裘努·卡尔邦阁下是大布尔诺人,副队长雷纳斯·罗南阁下来自卡拉利亚王国,御前护卫当中有库杰帝国的骑士,也有摩特利奇王国的十四等臣,哈曼护国队的成员甚至包括了路巴罗的军人。至于我嘛,则是来自多马。卡尔邦队长跟其他队长的作风就是不一样,完全理解我们作战部的一片苦心,不觉得他很了不起吗?」



「所以这次的作战计划,是出自作战部之手啰?」



「错了,不管是哪一回的作战,都是出自全体圣骑士团的心血与努力。塞尔吉·法连德尔阁下,您知道吗?」



看来达奇·斯基诺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行军期间不能开口说话,想必他已经忍耐很久了。刚好塞尔吉在这个当口自投罗网,立刻被他逮到一吐为快的好机会。



「圣骑士团是在纪元一二七○年、也就是距今一百二十九年前,由第三十九代的主教诺耶库德阁下在天主的庇佑之下所成立的,当初的目的是为了自魔女安蝶手中夺回被占领的达布尔。第一支正式编制之内的魔女讨伐队『白炎』,则是出现于纪元一三四九年,距今连五十年的历史都不到,更远远不及圣骑士团的辉煌历史。魔女讨伐队是圣骑士团的一部分,而非支配者,讨伐队理应成为圣骑士团的手脚以及武器,为了根除人类的大敌牺牲奉献。光是割除局部的杂草无法结束战争,卡尔邦队长显然是了然于心,不信你看。」



达奇·斯基诺的前额冒出大量的汗珠,看来十分兴奋,音量也随之提升了不少。附近的骑士无不报以好奇的目光,然而达奇·斯基诺沉醉于自己所勾勒的蓝图,丝毫不以为意。



「打赢这场战争之后,局势将会出现重大的改变。不,这场战争一定会以胜利告终,圣骑士团也会改头换面。没错,非改变不可。」



「所以——」



出乎意料的声音。



列列下意识地回头。



塞尔吉和列列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乔纳森。



脸色虽然腊黄,水蓝色的双眸却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看起来有点恐怖。



「如果可以彻底地消灭那些魔女,可是全人类的一大福音。」



「唔……」



达奇·斯基诺似乎也吓了一跳,甚至还心生畏惧。乔纳森的身上确实弥漫着慑人的魄力。



「不久之后,人类的敌人将会被消灭殆尽。这也是我们圣骑士团坚定改革、求新求变的原因。」



「衷心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乔纳森凝视着虚空,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少了魔女之后,不再有人受到伤害,世界也能获得真正的和平。」



「乔纳森……」



塞尔吉凝视着乔纳森,神色之中充满了同情,看起来就像是个于心不忍的女人。这也难怪,塞尔吉·法连德尔本来就是个女人。



列列叹了口气。



圣骑士团、魔女讨伐队、作战部。列列不明白这些辞汇所代表的意义,也不想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少了魔女之后,真的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吗?人类与其他生物最大的不同之处,不就是彼此伤害吗?



*



热闹非凡的魔女要塞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座要塞似乎是魔女安蝶战败之后,她的同伴所建造的藏身之处。原本是个天然的洞穴,后来应该是由当古族的矿工以及石工开凿而成。要塞的历史相当悠久,而且已经荒废好一阵子了,为了再度当成军事据点,露西亚麾下的亚人又进行了一番改造,增设了三个小小的出入口。如今这三个出入口已经完成阶段性的任务,全都封闭起来了。



「荷洱佳,这是严苛的考验。」



回到暌违许久的前线之后,穆拉族的奥德洛伊显得意气风发。



「露西亚大人是个严厉的魔女,不过你一定要努力地克服难关。相信露西亚大人一定也很期待你的表现。」



「有我们在,绝对没问题的!对吧,巴尔扎、凯塞尔!」



隆罗虽然到现在还找不到机会跟妹妹南拿好好谈谈,不过波尔莫族生性乐观,还是不忘替荷洱佳加油打气。至于森林之狼库欧德族的巴尔扎和凯塞尔应该还不习惯洞穴中的生活,然而它们表现在外的氛围,却是异常地沉着与平静。



魔女露西亚和魔王巴巴罗使用的房间已经封锁,荷洱佳和她的同伴只能在洞窟中寻找比较平坦的地方略事休息。热爱大地的布德族人、当古族人以及班狼席德涅也在同一个空间或坐或卧,大家谈笑风生,悠哉悠哉地打发时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现在就等开战的号角响起。



「荷洱佳。」



一名白发的女子从洞穴深处现身。身形瘦弱、肌肉松弛,看起来颇有年纪。不过仪态端正,姿势优雅,令人联想起淡蓝晴空的双眸甚是美丽。



魔女欧可娜是要塞内地位仅次于露西亚的副指挥官,她的身后跟着形似巨大毛球的魔王塔罗莫内。直呼魔王为毛球固然有些失礼,不过这早已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称呼了。塔罗莫内不会说话,不过他常常震动身上的长毛,时而以毛茸茸的双腿跳上跳下,或是缩起双腿在地上滚来滚去,是一个活泼、温和又惹人喜爱的魔王。



「欧可娜大人。」



荷洱佳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却被欧可娜轻轻制止。



「不必多礼。你经历了一段艰苦的旅程,好好休息吧。」



「跟欧可娜大人比较起来,我的遭遇并不算什么。」



「我的宿疾无法治愈,你的疲惫却得以恢复。」



若不是罹患了恶性肿瘤,今年四十七岁的欧可娜依旧是个美艳动人的魔女。疾病侵蚀了欧可娜的肉体,带来难以忍受的病痛,然而欧可娜却总是笑脸迎人,神情十分安详。即使脸上早已呈现出不久人世的死相,她的一举一动却丝毫不像罹患不治之症的病人。



荷洱佳依言坐下。



「我已经休息够了,随时都可以上战场。」



「不必急于一时。积极求战的态度固然可贵,耐着性子等待时机也不失为另一种试炼。」



欧可娜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她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的确不能急在一时,可是难道都不会恐惧、都不会紧张吗?欧可娜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这次才会主动请缨,担任要塞的指挥官。明知自己的大限就快要降临,为什么还能保持平常心?如果立场对调,荷洱佳也能跟欧可娜一样保持冷静吗?不太可能,到时候一定会紧张得慌了手脚。



「荷洱佳。」



「是。」



「生命有如朝露,迟早都会走到尽头。」



欧可娜的双眸异常清澈,仿佛一面明镜。荷洱佳几乎难以面对欧可娜的视线,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强行压下别过脸去的冲动。



「……我明白。」



「每个人的生命长短各有不同,上天是不公平的,可是我们拥有选择的权利。只有我才能决定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生命,而且我从不后悔。」



「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吗?」



「当然。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否则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荷珥佳将紧握的拳头举到胸口。



魔工塔罗莫内走了过来,身上的长毛从荷洱佳的脸颊轻轻扫过。有点痒痒的。



「我的毛球似乎很喜欢你。」



欧可娜眯起双眼,抚摸塔罗莫内的毛发。



「或许毛球喜欢你的灵魂所演奏出来的音乐吧。毛球听得见我们所听不见的声音,而且呀,其实他的歌喉还不错呢!」



荷洱佳轻轻地握住塔罗莫内的毛发。塔罗莫内并未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下次让我欣赏你的歌喉吧,塔罗莫内。」



塔罗莫内全身上下的毛发微微一震。



欧可娜笑了出来。



「他要你称呼他为毛球,还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让你听听他的歌声。真是令人忌妒,毛球似乎很喜欢你的乐音呢!」



「对、对不起。」



荷洱佳连忙缩手。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欧可娜又笑了。



「我的毛球跟其他魔王不太一样。荷洱佳,如果你真的喜欢毛球,请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以免除我的后顾之忧。」



荷洱佳抬起头来。欧可娜直视荷洱佳的双眸,并未逃避。免除后顾之忧到底代表了什么,荷洱佳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塔罗莫内的毛发不断地摆动,荷洱佳握住一把毛发,轻轻地呼唤毛球。不知道为什么,荷洱佳清楚感受到毛球内心的喜悦。



*



白天的时候虽然闷热,入夜之后倒是十分凉爽。



黑暗不但吸取了热气,甚至夺走了森林的声音。



竖耳倾听,连猫头鹰的声音都听不见。



魔女讨伐队的队员不是沉沉入睡,就是屏气凝神,连战马都特别地安静。



静得令人发慌。



不过倒是没有令人心生恐惧的气息。这座森林还算平静,至少比加入星锁义勇军之后渡过漫漫长夜的那片森林强多了。跟友友两人独自旅行的时候,列列总是尽量避免在森林中过夜。就算是迫于无奈,非得露宿野外不可,列列也会特别提高警觉。一点细微的声响就会让他睁开双眼,搞得整个晚上都睡不好。



可是这座森林不同。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双手抱膝的列列坐在地上,塞尔吉就睡在他的旁边。



附近虽然没有光源,列列的双眼早已习惯了黑暗,依稀能辨识出周遭的景色。塞尔吉双眼紧闭,若有似无的规律鼻息阵阵传来,她应该是睡着了才对。



亏她睡得着,列列心想。肩甲、腰甲以及胴甲虽然跟头盔、长剑和盾牌一起放在旁边,塞尔吉的身上可是还戴着手甲和腿甲。或许魔女讨伐队的圣骑士都是如此吧,即使身上还戴着硬邦邦的护甲,塞尔吉依然睡得十分香甜。



不过露宿野外毕竟没有躺在床上舒服,只见塞尔吉频频翻身,口中还发出无意义的梦呓。塞尔吉的梦呓让列列感到烦躁莫名,连忙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幽暗。



为什么塞尔吉在我的面前,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难道塞尔吉不知道我打算杀了她,带着友友远走高飞吗?



或许是因为周围还有其他骑士,她认为我不敢在这里动手吧。



不过那些骑士都是男人,森林中的女人就只有塞尔言而已,或多或少都应该提高警觉吧?



然而塞尔吉却樱唇微张,睡得不省人事。



真希望她永远也不要醒来。



熟睡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列列摇摇头。拜托,我在想什么。



环视四周,双手环膝坐在不远处的乔纳森映入眼帘。乔纳森跟塞尔吉都是三军,现在是三军的休息时间,为什么他还没入睡?不过说起来,在此时发呆的列列也没什么资格过问。



乔纳森沮丧的凝视地面,之后又抬起头来。



手中的物体凑近嘴巴。



应该是水壶吧。



水壶里面装的是水吗?



列列打量塞尔吉的模样。塞尔吉睡得正熟,稍微离开一下应该不会怎样吧。列列的心中突然浮现一股罪恶感,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塞尔吉睡着了,而且乔纳森就在不远处,马上就到了。



列列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此时塞尔吉的身体微微一震。醒来了吗?不对,她只是翻个身而已。



于是列列慢慢地走向乔纳森。



乔纳森应该有所察觉,却连看也不看列列一眼。



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



「又在喝酒?」



「嗯。」



乔纳森将水壶递给列列。



「要不要来一口?」



「不必了。」



「好吧。」



乔纳森笑了笑,举起水壶喝了一口。乍看之下虽然是一口,其实分量并不多。



列列这才发现乔纳森并未酗酒,而是故意制造藉酒浇愁的假象,被他喝下肚的葡萄酒根本就是少之又少。是酒量不好吗?抑或是自我节制?



「现在正在作战吧?」



不管理由是上面两者的哪一个,都还是很不像话。



列列实在看不下去了。



「作战中就可以喝酒吗?」



乔纳森瞥了列列一眼,低头凝视着脚边。



「我睡不着。」



「那就多喝点吧。」



「这怎么行?」



「不是会让伤势更严重吗?」



天啊,简直就是语无伦次。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乔纳森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



真的觉得自己不该喝酒吗?话才刚说完,乔纳森又举起水壶喝了一口。他到底想怎样?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他的死活又不关我的事。



列列漫不经心地眺望四周。



或许是心不在焉的关系,直到现在才猛然察觉。



在左翼队驻扎的区域外围——



好几个劲装打扮的男子正忙进忙出。



正中央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达奇·斯基诺。



站在原地的达奇·斯基诺跟来来往往的男子交头接耳,或是以手势向不同的男子下达指令。



「他们在做什么?」



列列伸手指向前方,乔纳森懒洋洋地抬头一看。



「达奇·斯基诺?他们八成是作战部的密探。」



「密探……?」



「就是暗中侦查敌人动向、探听敌人内情的特殊军种。星锁也有自己的密探部队,人称『影犬』,直属于布朗多罗队长,我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们带回来的宝贵情报,有时更胜好几百人的战力。」



简而言之,那些人正在向达奇·斯基诺报告魔女要塞的情报。



乔纳森歪着脑袋,从鼻孔呼出一口气。



「印象中作战部似乎有直属的谍报部队,主要的假想敌是包括德奥多基亚帝国、隆大利亚以及赫梅尼亚在内的东方三国。基塞条约的签订终止了圣骑士团的东征,五十余年以来虽然没有发生重大的纷争,未受天主教化的东方三国依然是西方诸国心目中的不安因子。照理说魔女的征讨应该交给我们魔女讨伐队……不,圣骑士团内部的分裂就是这种观念造成的,大多数的魔女讨伐队不愿意协助作战部的提案,更是相当不正常的状况。达奇·斯基诺的说法言之有理,不过……」



乔纳森口中念念有词,列列可是一句也听不懂。



「乔纳森。」



「唔。」



乔纳森猛然惊醒,转头看着列列。



「干嘛?」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你在这场战争里,想做什么?」



「当然就是打倒敌人啰,要不然还能怎样?」



「为了什么?」



「消灭万恶的魔女是我们圣骑士的任务。」



「我不是指这个啦!」



为什么总是无法表达出内心的意思?为什么无法将内心的想法化为言语?而且交谈的途中,很容易就会忘了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难道是因为脑袋不灵光的关系吗?



「该怎么说才好呢?你应该不是为了执行圣骑士的任务才上战场的吧?难道你不想夺回阿拉贝拉吗?」



「可能的话——」



凝视着地面的乔纳森频频点头。



「可能的话,我当然盼望如此。」



「明明就不抱希望。」



「唔……」



乔纳森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不知道……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



阿拉贝拉·李德尔是个魔女,偏偏乔纳森·克洛姆史帝德是个圣骑士,两人是水火不容的仇敌。万一两人真的相遇,不是阿拉贝拉改邪归正,就是乔纳森舍弃圣骑士的身分,才能解决身分冲突的问题。慢着,就算阿拉贝拉改邪归正,不再是个魔女,还能过着昔日的生活吗?如果乔纳森抛弃圣骑士的身分,选择了跟阿拉贝拉一起生活,势必会被当成人类的叛徒。无论如何,两人都很难再过着平静的生活。



还是早点放弃吧。忘了阿拉贝拉,好好地活下去吧。



可是阿拉贝拉是乔纳森的未婚妻,乔纳森深爱着阿拉贝拉。



别说列列说不出口,就算真的勉强说了出来,乔纳森就会认命地选择放弃吗?



难道不是吗?如果列列和乔纳森的立场互换、友友成为阿拉贝拉呢?虽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假设、如果、万一呢?



列列大概不会放弃。不,绝对不会放弃。就算再怎么困难、再怎么不可能,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就会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阿拉贝拉……」



乔纳森放下水壶,拾起地上的长剑。



「如果阿拉贝拉成为敌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剑柄挂着短短锁链的星锁之剑已经被魔王折断,绑在阿逢斯的马鞍上。乔纳森现在抱在怀中——不,严格说来应该是依偎倚靠的长剑,是跟卡尔邦借来的。



「……我……」



列列突然往乔纳森的肩膀用力一捏。



乔纳森吃了一惊,双眼瞪得老大。



列列也吓了一跳。拜托,我到底在做什么?真是不敢相信。尴尬、羞赧、惭愧的情绪涌上心头,列列不禁别过脸去。一直保持沉默似乎也挺怪的,开口说些什么吧?可是,该说什么呢?什么都好,开口说话就对了。



「睡吧!」



「……嗯。」



乔纳森的回答显得有气无力。



「也好。」



不等乔纳森把话说完,列列立刻站了起来,准备赶回塞尔吉的身边。就在这个时候,乔纳森叫住了列列。



「列列。」



列列反射性地回头一看。



倚靠着长剑的乔纳森依旧坐在地上,抬头凝视着列列的双眼。



「谢谢。」



「嗯。」



列列下意识点点头,之后又连忙摇头。谢谢?谢什么?一头雾水的列列搔搔后脑,转身背向乔纳森。



为了平静内心的情绪,列列刻意放慢脚步。



不知道友友过得好不好。



一个人没问题吧?她又不是我,一定没问题的。



这座森林真的好安静。



安静得不寻常。



*



晴空万里的艳阳天。



刺眼的阳光触肤生疼,只好尽量躲入建筑物的阴影。



难以忍受的闷热。



友友漫无目的地走在午后的市场,全身上下的毛细孔顿时冒出大量的汗水,感觉格外难受。



不过跟周遭人群的视线、目光、眼神比较起来,区区汗水真的不算什么。



友友所到之处,总是引起旁人的侧目。其中甚至还有特地停下脚步,从头打量到脚的人物。之前跟一个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的身体还刻意挤了上来。友友闪开了,很想朝男人的脚上一勾,不过还是打消了念头。对方是个三十岁上下、体型壮硕的男人,万一真的让他跌个狗吃屎,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路旁的女人一看到友友之后,不是立刻板起面孔,就是跟身旁的朋友窃窃私语。即使在这种大热天,外出的女人依然穿着长袖上衣以及拖地长裙,一部分的女人甚至还戴上了头巾,友友实在不明白是她们发神经,还是自己有问题。男人就可以卷起袖子,或是穿着无袖的背心,大多数的工匠甚至赤裸着上半身挥动手中的铁锤,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穿着清凉的衣物?穿着清凉的女人容易引起男人的情欲,犯下天主所严禁的奸淫之罪,扰乱世界的秩序,因此无论是未婚之女或是有夫之妇都必须注意自己的穿着,这就是圣职者平日的谆谆教诲。男人明明就需要女人才能繁衍子嗣、才能构成人类的社会,为什么享受特权的永远是男人,女人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男人总是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一旦女人不听话,就动用武力加以屈服。友友的父亲也是如此。每当父亲跟母亲吵架,最后一定会上演全武行。女人的力气毕竟不比男人,当然只能乖乖屈服。这种现象并不是只发生在友友家中,街头巷尾到处都看得到眼窝瘀青的女人向左邻右合理怨丈夫的画面。少部分个性强悍的女人会在丈夫暴力相向的时候跑到教堂求救,通常祭司都会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劝女人忍一忍就算了。只要丈夫表示忏悔,多半都会获得天主的赦免。一旦获得天主的赦免,女人也不便多说什么。不久之后,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于是女人彻底死了心,不再违抗丈夫的意思。友友厌恶这种男人和这种女人,打从心底瞧不起他们。



为什么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意见、自己的主张?



就算遭到殴打、遭到非议,只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不应该妥协。



即使因此而失去生命、惹来杀身之祸,也要坚持到底。



在接受审判时,无数的憎恨、恶意、以及兴趣、好奇、期待甚至是喜悦排山倒海而来,让牢笼之中无处可逃的友友感到心力交瘁。



友友几乎要放弃了。随他去吧,反正自己也活不成了。友友很想放声大笑,以最恶毒的字眼诅咒所有的人。唯有这么做,友友才能宣泄内心的压力,她不应该、也不可能接受这一切。



如果只剩下友友一人,难以承受的恐惧极有可能让她丑态毕露。



可是她办不到。



因为列列可能就在某个角落凝视着她。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友友不想让列列看到自己丑恶的一面。没错,我不会认输的。即使就要死在这里,也绝不示弱,自始至终都要扮演真正的自己。



友友·布蕾绝不屈服。



真是够了。



这种死法毫无价值,也毫无意义。



意义是自己找出来的。



友友曾经对列列这么说过。



那我呢?活在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无论走到何处,总是吸引了无数男人热切的视线。没关系,早就习惯了,可是胸口却闷闷的,不是很舒服。一定是太热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友友加快了脚步,好像被什么人从后面追赶似的。视线吗?不可能。那些男人只敢用眼睛吃吃豆腐罢了。可是,真是如此吗?那张脸孔好像有点熟悉。没错,就是刚刚试图挤上来的那个男人。他不是往反方向走去了吗,怎么会站在我的前面,而且还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在这个酷热的天气里,友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离开市场吧!



市场里的人太多了。



没有人就没有视线。



友友加快了脚步。



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没差,尽量往人少的地方去就对了。没有人的地方。从大街转进小路,从小路转进小巷,友友低头疾行,不敢左顾右盼。



脚步声传入耳中。



不是友友的脚步声。那声音来自身后,出自另一个人。



我被跟踪了!



回头看一眼吧,至少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可是友友办不到。她总觉得不能停下脚步,否则就会被对方追上。说不定就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对方就扑了上来。当然不可能,脚步声还有一段距离。不要害怕,没事的。



于是友友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她看到了。



是个体型壮硕的男子,满脸胡渣,看起来十分邋遢,不过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岁上下。



友友回过头来,转进下一个路口之后立刻拔足狂奔,钻进一条小巷。这条小巷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友友倚靠着建筑物的外墙,一颗心跳得飞快。吵死了,安静一点。友友轻压胸口,屏住呼吸。



男人会跟上来吗?



听不见脚步声。



友友轻轻地吐气,接着又吸了口气。



这条巷子似乎是死路,只能往回走。



可是友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有事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嘛。



于是友友走出小巷。



手臂立刻被一把抓住。



友友差点失声尖叫,却还是强行忍住。是那个男人,难道他偷偷躲在巷口?男人将友友抱在怀中,好大的力气。友友拼命缩起身子。



「放、放手!快点放开我!」



「少装蒜了。」



男人的脸贴了过来,腥臭的气息令友友全身一颤。



「打扮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吸引客人吗?」



「我不是……!」



男人卷起了衣袖,毛茸茸的手臂紧贴友友的肌肤。好臭,真的好臭,令人作呕的臭。友友试图挣脱,却怎么也办不到。两人的力气相差太多了。男人在友友的脸颊来回磨蹭,胡渣刺得友友满脸生疼。



「放心,我会付钱的。要多少?」



「我才不要——」



「什么?免费吗?」



「不要太过分了!」



友友拼命地摇头,刚好撞上男子的鼻梁。



「痛……!你、你找死!」



「不是叫你放手了吗?你自找的!」



「你说什么?好啊,我不跟你客气了!」



男子一把抱起友友,准备把她拖进小巷。友友拼命挣扎,同时环视四周。附近有人。两个,不,三个。他们站得远远地观看,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救命!友友很想呼救,却还是忍了下来。开玩笑,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呢!更何况就算对外求救,也不会有人伸出援手的。没错,一个也没有。



「哼……」



男人直接将友友往巷子内一丢,动作十分粗暴。友友的臀部和背部猛烈撞击地面,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幸好颈子及时使劲,后脑才幸免于难。友友还来不及感到疼痛,男人就压了上来。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好恶心的感觉!我怕、我怕、我怕……!



救命,拜托!救救我,列列!



友友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可是她心里很明白,大声哭叫解决不了问题。



一——咕呜……!」



混乱之中,友友奋力踢了男人一脚。大概是踢中要害了吧。男人退了几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友友毫不留情,也没有留情的必要,继续朝着男人捂住要害的双手又踢了好几脚,最后再赏给男人一记膝踢。男人惨叫一声,步履踉跄。好机会,就是现在。



友友从地上跳了起来,鞋底印在男人的脸上。



踹倒男人之后,友友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出。



活该、活该、活该!



她边跑边笑。



好痛快,真是痛快。别以为女人好欺负,活该!



呼吸逐渐急促,心跳逐渐加速,友友却没有停止奔跑的念头。她跑了好久,一心一意只想逃离危险。现在还不能停下来,这里并不安全,快点离开这里吧。可是,这里是哪里?我应该跑到什么地方才好?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上气不接下气,侧腹疼痛不堪,全身上下汗水淋漓,再也跑不动了。



友友停了下来,弯下上半身,双手撑着膝盖。



路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抬头一看,一名中年男子赫然出现在眼前,两只眼睛色咪咪地在友友身上打转。背脊一寒,友友连忙离开原地。没错,这是逃命。害怕?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我什么也不怕。



只是感觉不舒服罢了。



友友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毛茸茸的脏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双颊的肌肤还残留着胡渣所带来的刺痛。好恶心,



真想找个地方洗净身体,洗再多次也不够。可以的话,友友真想剥下身上的皮肤,丢进火里烧个精光。



不知道男人会不会追上来。万一被他找到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友友紧咬下唇。没事,不会有事的。抬头挺胸,不要畏畏缩缩的,勇敢地走下去就对了。



不行,我办不到。列列,救我!



列列不在身边。



他跟塞尔吉上战场去了。



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