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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贤者与未亡人(2 / 2)




房间位于三楼的一隅,除了床铺和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友友打开窗户的挡雨板,眺望窗外的景色。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列列干脆坐在床上面对墙壁。



「列列。」



「嗯?」



明明是友友主动开口的,可是她却连看也不看列列一眼。



「你的爸爸是……」



「不就是你的父亲吗?」



「别提那个人了。」



「那个人……」



「我指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你的生父。」



「嗯。」



「他是怎样的人?」



「最后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四岁而已。」



「你来到我家的时候,我也不过才三岁,不过还是记得很清楚。」



「那是因为你的记忆力很好。」



「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倒也不是啦,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长相呢?」



「抱歉,记不得了。印象中我的爸爸很少在家,偶尔才会回来一趟。」



「当初是卡邦先生带你来我家的。卡邦先生是个有钱人,我的父母当初收留你当养子的时候,从他手中得到了不少酬劳呢。不过卡邦先生应该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嗯,应该不是。」



「不想跟生父见面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记不得了。就算真的遇见他,也一定认不出来。」



「说不定长得跟你很像喔。」



「算了吧·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你厌恶自己的父亲吗?」



「倒是不讨厌啦。」



列列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每当右手一使力,被红背狼咬伤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



「并不特别厌恶,也不特别喜欢,只是有点害怕。」



「他对你很严厉吗?」



「应该吧。」



「是哦。」



友友不再说话,沉默的气氛并未对列列造成太大的压力。列列和友友总是腻在一起,再多的话题也有聊完的时候。两人一旦意见不合,连续好几天都不跟对方说话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说也奇怪,如今友友的沉默却让列列感到莫名的平静。



「钱……」



「怎么?」



友友依然不肯抬头,不过至少她还会回应。



「呃……住在这里应该需要不少钱吧?」



「色诱旅馆老板,不用钱。」



「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友友抬起头来哼了一声。



「傻瓜列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呢?」



「……说的也是。」



「不必怀疑,就是这样。」



那到底是怎样?



列列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发问的打算。既然友友并未正面回答,这就表示她不愿意说出真相。



友友翘起臀部靠在窗边,静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色。



列列站了起来,怯生生的来到友友的左侧。



友友朝着列列瞥了一眼,依然不发一语。



夕阳西下,市集即将结束,不过来往的人潮并没有减少的迹象。列列的右手只差一点就要搭上友友的肩膀了。



离家出走的两人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们只知道北方有个大型的炼钢厂,即使是被放逐的罪犯也能在那里找到工作,所以才一路朝着北方前进。



目前两人的生活目的就只是想办法填饱肚子,然后再找个地方过夜。只要友友一声令下,举凡木棒决斗也好,飞刀表演也罢,列列什么都愿意做,而且毫无怨言。抵达炼钢厂之后,应该也会埋首于工作吧。



他的右手终于搭上了友友的左肩。



结果被友友白了一眼。



列列离开了窗边,坐在床铺上。



只不过是碰一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犯不着这么生气吧。



极度不平衡的列列不禁叹了口气。



友友似乎没听见,依然眺望着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列列实在不明白友友的心思,友友的大脑结构比列列复杂多了。为什么友友称呼她的父亲为那个人?而且对母亲的称呼好像也是一样。离开自幼生长的故乡、离开父母的身边,难道友友一点也不寂寞吗?列列不会寂寞,毕竟友友的家不是列列的家,波结镇也不是列列的家乡。友友的双亲只是列列的养父母,跟亲生父母毕竟差了一点。或许也是因为列列的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友友的父母才无法将他视如己出吧。他们深爱着友友,将友友视为掌上明珠,可是友友却一点也不领情,总是忤逆自己的父母,甚至跟教堂的祭司针锋相对。列列实在不明白友友为什么会如此顽劣。



友友的模样不太对劲,即使是天生迟钝的列列也有所感觉,因为他一直都在凝视着友友的背影。



列列试着出声。



这时友友突然转过身来,凝视着列列的双眼。



在友友的凝视之下,列列顿时无法动弹。



「列列。」



列列还来不及回答,友友就迳自离开窗边,伸手推开列列之后,从床铺下方将自己的背袋拉了出来。接着只见她伸手在背袋中掏摸,拿出一只皮质的小袋子,正是友友拿来装钱币的东西。友友从袋中拿出几枚银币和小银币,同时抱起列列放在房间角落的短刀和长剑。列列当场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友友在做些什么。



「列列。」



「嗯?」



「我腻了。」



友友将武器和银币一起递给列列,不禁叹了口气。



列列不明究理地伸手接过。



「……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说我腻了,听不懂吗?」



「腻了?腻了什么?」



「就是你。我对你腻了,够清楚了吧?」



友友脸色一沉,仿佛吃了什么难吃的食物。



「我不要你跟在身边,不想见到你,更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懂了吗?算了,不懂也罢,反正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烦了、腻了。现在就给我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还等什么?快点离开这间房间!」



列列茫茫然地将刀鞘别在皮带上,将剑鞘插入腰际,接着才把银币收进口袋,心中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



楼下传来一阵吵杂声,似乎有人站在楼梯口说话。友友朝着歪斜的窗户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瞪着列列。



「还不快点出去!」



「……好啦。」



列列还是不明白友友为什么急着把自己赶出去,不过他还是选择了服从友友的指示。



正准备走向门口的时候,他的左肩突然被人从后面扣住。一阵剧痛顿时从红背狼留下的伤口装上脑门,列列被迫转过身来。



「不要从门口,从窗户出去吧。」



「……什么?」



「我想看笨蛋列列从窗户跳出去的样子,而且还想看得不得了。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就为了我做最后一次吧。来,快点跳出去吧。」



在友友的催促之下,列列双手扶着窗框,右脚踩上了窗台。转头打量着友友,列列实在不明白友友到底在急个什么劲,她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吗?虽然人还好好的站在原地,列列却已经有一种跌入万丈深渊的感觉。



至少先说声再见吧。



可是列列却说不出口。



友友从背后使劲一推,列列从三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一楼窗户的木制遮阳棚承受不住列列从天而降的气势,当场被列列的双脚踩破一个大洞。不过列列坠落的速度也因此减缓了不少,再加上下面刚好是软泥,总算是让列列平安无事地着地。



他跑了几步之后回头一看,三楼窗户的挡雨板已经被关了起来。



周围传出一阵骚动。有人从窗户跳了下来,而且还踩破了遮阳棚,不引起骚动也才奇怪。



列列不是没跟别人打过架,也不是从未遭到排挤,不过事出必有因,无论是打架或是排挤,总应该有个导火线。就算不全都是列列的责任,列列也一定脱不了关系。



可是这次就不一样了,列列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友友的情绪反应让列列感到有些害怕,因为这并不是气消了之后就没事的问题,列列连友友为什么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



心急如麻的列列不知所措地站在街上。



「——喂,那个黑头发的小子!」



充满敌意的呼唤、慌张凌乱的脚步声,甚至连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都传入耳中。列列试着搜寻声音的来源。旅馆,「克罗德尔之光」的出入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身穿锁子甲的卫兵拿着短枪。卫兵?他们为什么朝着列列冲了上来?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列列心中充满了疑惑。



「站住,不要跑!那个小子有问题,快把他抓起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是傻瓜也不会乖乖地停下脚步吧。而且卫兵不只一个,两人、三人,从「克罗德尔之光」接二连三地出现。所有的卫兵都杀红了眼,一副不抓到列列誓不甘休的模样。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列列连忙背向卫兵拔腿就跑。穿着锁子甲的卫兵行动迟缓,就算十个人一起蜂拥而至,也会被列列轻而易举地甩掉。克罗德尔是个大城镇,巷道复杂,到处都是藏身的好地点,逃脱卫兵的追捕其实并不困难。可是,为什么?友友呢?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发足狂奔的同时,列列的脑中爬满了问号。



贤者海地罗的一天乍看之下虽然悠闲,其实还是很忙碌的。



今天上午前往彭巴德城,担任市长梅萨姆·孟丹男爵之子的家庭教师,主讲历史、算术以及文学。



海地罗是个博学多闻的贤者,举凡西方史、塞恩教史、算术、代数、几何学、建筑术以及多种语言的文学都有所涉猎,艾洛瓦圣堂的修缮以及彭巴德城改建的时候,甚至连自负顽固的工匠职人都对海地罗另眼相看,虚心地接纳他的建议。除此之外,海地罗一年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地旅行,造访各地的豪宅,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富商以及艺术家,成为赫赫有名的美术品收藏家。当年彭巴德城改建周年纪念的时候,海地罗赠送孟丹男爵的赫尔望·修德夫七门徒画像,据说就价值好几百枚金币。



孟丹男爵十分信任海地罗。喜欢被克罗德尔市民称呼为市长的男爵自幼就是众人眼中的庸才,他对自己的学识与涵养没什么自信,平时喜欢仗势欺人,身边也尽是阿谀奉承之辈。不过男爵倒是对学者十分尊敬,尤其是辩才无碍的谦冲之士更容易获得他的青睐,海地罗就是其中一例。这个克罗德尔城实质的统治者,甚至连训诫嫡子的方式也很特别。



「再不好好念书,以后就会变成笨蛋!你想变成笨蛋吗?笨蛋!你根本无法体会当一个笨蛋的辛酸,才会动不动就偷懒!」



授课完毕之后,当然就留在城中与男爵一家人共进午餐。



午后是海地罗前往距离彭巴德城堡约1卡列尔(约2㎞)的小山丘写生的时间。



海地罗除了是市民眼中的贤者之外,本身也是一名资本家,可是他却喜欢单独行动。家财万贯的有钱人独自在外行走无疑是自杀的行为,通常都会带一、两个随从在身边戒护。可是海地罗却彻底颠覆众人的常识,因此也常常被称之为特立独行的怪人。



「哎呀。」



海地罗坐在草地上,拿起木炭在纸上作画。



一条黑影袭上了画纸。



令人为之屏息的甜香也同时扑鼻而来。



「画得真好。」



「哪里,您过奖了。」



「头下脚上的全裸少女正要被父亲持剑刺死,好一幅震撼力十足的画作。」



「抱歉,这是风景画,而且是眼前的景色。」



「呵呵,您的绘画手法真是独特,令人甘拜下风。」



「这就怪了,我只是在写生而已。」



海地罗摘下眼镜收进上衣口袋,将画架上的画纸与木炭放在地上,然后拿出手帕擦擦手



指。



斜后方站着一名女子。打着黑色的阳伞、穿着黑色的套装,脸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看起来就像是贵族家的未亡人。像她那么高贵的女人,应该是不会直接坐在草地上吧?事实上



她除了高贵之外,还散发出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质,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比她更高贵的人



了。



「朵拉可,古鲁布布没有一起跟来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



薄纱之后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



「古鲁布布不可能离开我的身边。只要你心怀不轨,我的古鲁布布立刻会了断你的生命,毫不迟疑、毫不犹豫。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随口问问罢了。」



海地罗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



「城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巡检祭司发现了一名疑似魔女的少女,率领众人将她抓了起来。」



「哎呀。」



「大概过阵子就会审判魔女吧。」



「逼迫无辜的少女披上狼皮再活活烧死,实在是太残忍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无辜的?」



「如果她真的是狼,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你不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关于这一点嘛,海地罗,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你既不从属于我们,也不加入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朵拉可,我是你的朋友。」



海地罗单膝跪地,左手抱着膝盖,右手拔起地上的杂草往前一丢。



「星锁骑士进驻克罗德尔,他们的行动十分隐密,不容易掌握。而且现在正处于半休状态,更是不能正面交锋,最保险的办法就是静待他们的离去。不过你应该不太可能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吧?只要采用我的计策,保证可以在最小的损失之下达成最大的收益。」



「好。」



相当果断的决定。



朵拉可就是朵拉可。



只见朵拉可面露微笑,向海地罗点点头。



「说吧,海地罗。我倒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