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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蓝蓝电波(2 / 2)




“跟你现在的情况一样。”



△▲



“复仇?”



在赶向现场的货车中,葛原惊讶地回应。



“没错没错,就是复仇。也就是这次狗木一连串行动的意义!”



“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一开始不就说过青梅竹马被杀的事吗?”



“是啊。”



这件事葛原听过。他以为正因为如此,诚一才会偏执地追求着岛的治安——



“实际上很简单!那时参加枪战的是北区的家伙跟当时还隶属于西区的坚村等人。然后,坚村那群人背叛西区跟了南区的人。痛快点说就是那什么。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单纯的复仇剧罢了!本来嘛,把那家伙培养成一流的杀手,利用了他的椅丽老爸才是最邪恶的!嘻哈哈!以西区的能力本可以更简单地杀掉坚村等人,却花了五年时间!说不定像这样泄露给我们的事都在他计算之内。不弄脏自己的手,即使暴露了也会被城里的人传为复仇剧的美谈!为此等了五年!真好啊,大陆黑手党还真不吝于消耗时间啊,太好笑了吧,嘻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



葛原想起来了。根据诚一所说,他是在看到葛原的样子之后才确信了从这个城里杜绝暴力的计划。那样的话——在杀掉北区的人时就该全部结束了,之后诚一却想为了计划杀掉目击者夕海——



“是我的错吗?”



小声念叨着,又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必须快点阻止诚一。无论他是要逃跑,还是去接触那个彩虹头——过了现在就一切都赶不上了吧。



无论是对他泄愤,还是拯救他——葛原不禁认为那是自己的义务。



——话虽如此。



葛原带着复杂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原本应该只是上演简单的复仇剧后就结束,现在却转变成含有为那女孩镇魂的意思。让这个岛变得有秩序——就是因为增加了这种念头,才有了这次的计划。而这恐怕也是组织了解了他的想法后才加以利用的吧。



如果是这么回事,这次的事件就太老套了————



△▲



“这故事很蠢吧,喂。”



“闭嘴。”



没法挂断电话。现在主导权完全被隼人一方掌握了。



“组织利用了你,你也反过来利用组织。……不,正相反。像你这样的家伙组织一开始就没可能看上。从一开始你加入组织,就是为了复仇才努力打入内部一步登天。组织高明地利用了这一点。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就培养一个杀手以除掉碍事的家伙!”



隼人一个人擅自归纳总结着,又在听筒那头哼了一声。



“所以啊,这不就是系统设定为无法赢过组织的游戏吗。而你也毫不知情地上了船。这一点跟十年前的我太像了。”



“住口!”



诚一拼命地向四周看去,却没看到隼人的身影。



心中的焦躁越来越严重。是隼人的话一点一点起了作用吗,这些全是他不想触碰的东西。就算不去想也是事实,虽然是事实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开的记忆。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为什么那家伙能那么高兴地说出来!不可能相似。那种家伙怎么可能和自己相似!



自己的过去和他人的过去,隼人都能一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讲述出来。这对诚一来说不可饶恕。明明背负着跟自己相同的过去,为什么能那么开心地笑出来呢。



“但是,还不只这些。”



“?”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染上了沉静的色彩。



“你和我的过去,有个更为决定性的相似之处。”



诚一不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本来他跟自己像不像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无法抑制住自己溢出的杀意。只是如此。为什么会怀有这种程度的杀意,自己也不知道理由,总之要杀了他——或者被杀,那么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开始焦虑不安的他静静地对通话口说道。



“你想说什么。戌井隼人。如果你继续说没有意义的话题,我会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即使这样对方还是会继续说出戏弄人的话吧。他如此确信着,但接下来听筒那边传来的是——



“对重要的人动手的,不是别人。我是,你也是。”



在头脑中逐渐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时,诚一的脸色眼看着一点一点变青了。



诚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觉周围的景色正在急速崩坏。自己拼命想要掩藏的事实,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偏偏还是被这个叫戌井隼人的男人知道————



△▲



戌井隼人对狗木诚一进行调查时,他知道了一件意味深长的事。



在最下层的最内部,有个地方聚集着被组织追杀的人们。



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以前曾隶属于西区组织的男人。



“我、我、我啊,只是把疑问说出口了而已。都过了好多年了,就一不小心说出口了而已!虽虽虽虽然这样,虽然是这样,为什么非得追杀我不可啊!”



那个男人对某件事异常地害怕,面对隼人也不停喀哒喀哒地颤抖着说着。



“好了,能不能把事实告诉我。你知道关于狗木的什么事?”



“我只是、我只是这么想的!是我处理了狗木青梅竹马的尸体,但但但但是但是——”



△▲



“我啊,从那家伙那里听说了。关于你女友的尸体,有一个疑点。”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快乐,正要对诚一接着说下去。



“不要再————”



想要阻止隼人的话,诚一说了些什么。但即便如此,隼人的言语以强有力的语调刺穿了诚一的记忆。



“呐。流弹射中了两处吗?”



静寂。大海的声音和城市的杂音现在依旧在响。只是没法传入诚一的耳中。



只有手机那头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回响在脑中的声音唤醒了他过去的记忆。



那记忆,比噩梦更为遥远而鲜明——



暴雨之中。她倒在桥上痉挛着。



想要帮助她而靠近的诚一,在途中因为腿抖得太厉害而跪倒。



即使如此还一心想要救她,拼命地挪动着手脚。



在她身旁还倒着一个人。男人胸口附近浮起血色,瞳孔张开,承受着倾注的雨滴。



男人手边、少女脸旁掉着一个发出银色光芒的东西。那是一把小型手枪,男人还没射出一发子弹就命丧黄泉。



少年的手颤抖着摸到了枪。想要把它远远扔掉,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无可奈何,只好就这样把手放在她的脸上。体温还在,但没法立刻判断是死是活。



静静地把她的脸扶向这边,可以判断出还一息尚存。但是,她的呼吸明显很不自然,就像是在死里求生的呼吸。



有一部分脏器从裂开的腹部露了出来,血流不止。她的双目已经完全翻成白眼,眼球有一半都变成了绿色。能活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状况。只是,她脸上覆盖着超越了痛苦的表情。



对这副惨状让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瘫坐在她身旁。



——干脆让她轻松好了——



各种恶魔的想法在脑内穿梭。他一边慌忙进行否定,一边继续拼命对她喊叫。



但是——叫了好几次“香奈枝”后,有一瞬间,她的脸迅速转向了这边。



然后,用焦点涣散的眼睛盯着诚一的脸——吐出那句他无数次梦见的话。



“为……为……什么……不、不、帮我、呢……”



那是不是幻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状态不是说就绝对不会动弹,但那时候她也可能已经死了。对没有专业知识的诚一来说,这件事虽然让他不解,却清楚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只是和梦中不同的是,她的声音中满怀着对诚一的怨恨。简直就像是想要带他一起走上通往黄泉的道路一样。



说到底这是对她的厌恶还是恐惧呢。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在那个瞬间,他想要拼命地从现实中逃开————



伴随着记忆中的枪声,诚一的心回到了现实。



重新体验了复苏的鲜明记忆,诚一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冷静。



至今为止,他一直封印着这个事实。不管是谁接近这段记忆,他都不会原谅。椅丽等人似乎觉察到了,但他们没有去触碰这段过去。正是在知道了一切的基础上,他们才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吧。



像是要束缚住他所有去向的话语,从手机那头丢了过来。



“你不是在偿还放任她死去的罪恶。是在偿还杀掉她的罪恶。没错吧?”



在一片静寂之中,只有手机里的声音在空虚地回响。



这个瞬间,诚一的心反而解脱了。



——啊啊,这下——这下,就有堂堂正正杀掉这家伙的理由了。



如果他知道了这个事实,就不能让他活下去了。不能不杀掉他。



“不知道这件事的话,城里的人们也许还会把你当成悲剧的主人公,但要是他们知道了事实,你会被诋毁成什么样呢。”



接下来要逃开的城市里的人们怎么看他他不管。但是——他不允许有人知道真相。



杀了隼人之后,再杀掉最下层的男人。不,要把整个最下层一把火烧光。诚一的胸口开始寄生着黑暗的火焰。



虽然搞不懂从刚才起就对隼人怀有的厌恶感到底是什么,但这下有了可以确实杀死他的理由,那些都无所谓了。



像是被从什么中解放出来一样,他表情冷静地对手机讲着。



“……你又是怎么回事?跟那样的我哪里像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耀眼的光芒倾注在背后的远方。



接下来,伴随着空气突然膨胀的声音,有东西开始崩塌的声音一起传入耳中。



诚一缓缓地回过头去,人工岛和桥连结的入口正随着赤红的火焰一同摇晃。



同时手机里传来废材崩塌的轰鸣声。恐怕对方正站在比起这里更靠近爆炸现场的地方吧。



这时候,隼人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



“我把入口堵上了……这下就没人会妨碍我们了。电影里经常有吧,在火焰中一决胜负。不觉得很有趣吗?如果正常生活是绝对无法体会到的经验哦。只由我们来上演吴宇森电影那样的演出吧。心潮澎湃吧?”



“那是什么……你是白痴吗?”



诚一发出有一半呆掉的声音,但这声音里不含有任何感情,包括杀意和愤怒。刚才还膨胀至最高潮的黑暗之光,只在一瞬间就变得摇摇欲坠。



简直就像是自己完全被隔离在过去和世界之外,突然被流放到宇宙空间中一样,一瞬间遗忘了自己的所有过去和羁绊。



在呆呆眺望火焰的诚一耳边,唯一残留的羁绊的主人正在大笑。



“回答你的问题吧。我和你一样。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射击了她,我不知道。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射击的。”



△▲



十年前。穿军服的集团拥入隼人家时,将他的父母按倒在餐厅的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父母做了什么事。但是,从周围的住户那里也传来了枪声和怒吼声,这么看来,应该是这个村庄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吧。



连语言都不通的隼人流着泪不断恳求救命。



集团的中心人物看着隼人,露起嘿嘿的下流笑容,接下来做了奇怪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然后放在隼人手中。



隼人为意想不到的展开陷入了混乱。就算拿枪指向敌人,还有无数的小型自动手枪正瞄准着自己和家人啊。



然后——集团的首领嘿嘿笑着,握着隼人持枪的手,举向他父母的方向。



接着他指着他父母说了些什么。隼人虽然完全无法听懂他说的话,但清楚地理解了他想说什么。



他在说如果想得救的话,就把自己的父母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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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边的游击团来说这是常规手段了。把小孩劫到自己的兵团里,给他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杀掉自己的父母。其实像我这种年龄的人本该被杀掉,但似乎是看到我豆芽菜般的身板,以为我年龄更小呢。”



对于隼人淡淡讲出的话语,诚一有种现实感渐渐变稀薄的感受。



“然后……你射了吗?”



“当然。”



隼人十分开心地说着。简直就像是在给他人转述电影开幕时的场景一样。



“我只记得有人把枪管顶在迟疑的我的后脑勺上。然后是怎么射杀了老爸和老妈的,我完全不记得了。老爸可能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那个像首领的家伙强行让我按下了扳机。”



说到这里,隼人在手机那头发出格格的笑声。



期间诚一将视线上移,凝视着火焰正中。一个人影正面向这边,伫立在路灯熄灭、忽明忽暗的地带中。残存的火焰和——完全没受到爆炸影响的宏大人工岛背景。左手持枪,右手紧握手机。



距离大概五十米。两人还没有对彼此举起枪。



诚一盯着那个彩虹头发的男人,通过手机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



诚一向前踏出一步,右手袖管里飞出一把手枪。



左手还握着手机,右手向前伸出。



第一发枪声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响起。



他确认了火焰中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但似乎没有命中。



从手机那边继续传来隼人一如既往的讽刺声音。



“哈哈,接下来的更可笑,你说有什么好笑,因为我还有射击以后的记忆啊,而这段记忆实在太滑稽了,老爸和老妈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外面就传来了怒吼声。进入我家的集团也慌忙跑了出去。把我丢下不管了!说起来很简单,哈哈,跟那些家伙敌对的政府军啊,来的时机真是差到极点了!太巧了吧?如果再早来十秒钟,我和老爸老妈现在都能活蹦乱跳的,然后吸取教训返回日本——”



火焰中的人影举起了枪。



接下来的瞬间,伴随着干涩的枪声,一个小块穿过诚一身旁。



撕裂的风声与枪声一下子消失了,然后,这就像是个信号般,诚一也第二次扣下扳机。



“然后啊,我现在就会成为就业难的失业者,每天上网看电影,说着这年代还喜欢什么红白歌手真让人不爽啊,看年末的电影和电视——”



这次的枪声是双方几乎同时发出的。明明子弹就从彼此身旁擦过,明明正在厮杀,彼此握着手机的手却没有放松。



“开心地笑吧。”



枪声。



“笑吧、笑吧、笑吧、笑吧、笑吧笑吧笑吧笑吧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隼人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渐渐抓住射击的感觉。



虽然没有出声,但回过神时诚一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杀气至今还未复苏,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把杀掉对方当成了义务一般。为什么自己会笑,诚一觉得似乎能够理解了。以刚才的爆炸为界限——现在这里是被封闭的世界。



想从现实中逃开想到不行的自己,竟能如此轻松。



那么至今为止这五年算什么呢,想到这里,比起愤怒,笑容先浮现起来。



“哈哈哈。”



展露出旧识好友般的笑脸,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在缓缓地缓缓地缩近。



“我就承认吧——”



“哦?”



“我和你,确实很像。是吗,我就觉得有哪里像,原来是我和你的眼神很相似。不,比起眼神——是注视的东西相似。我和你平时都一直在寻找要逃去的地方,对吧?”



“——是吧。能说出那种看透彻了的话,也是因为你有这个倾向了啊。”



“但是,我不想承认。没错,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悲剧的英雄。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英雄就够了。啊啊,毫无意义……多么愚蠢的同性相斥啊!”



“迷恋上自己了么?”



隼人嘿嘿地傻笑着,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入诚一的耳中了。



带着嘲弄自己般的口气,诚一的话语中渐渐汇聚了力量。断断续续地扣下扳机,用有些像要哭出来的语调说。



“正因为如此,我要杀了你。一个人就够了。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因为我最后能逃去的地方,说到底除了自身别无他处啊!”



枪声在桥上笔直地穿梭。



世界最大的桥上,有极小的火球在来来往往。



枪击的节奏很不规则,彼此都躲在建筑物或废材的阴影里对射子弹。



说是不规则,倒不是枪声的感觉问题,实际上他们几乎是在同时扣下扳机的。



彼此的子弹有时射偏,有时会擦过脸颊。



距离渐渐靠近,瞄准渐渐精确。



在微弱灯光下咆哮的他们,那身影彷佛是倒映在镜中的狗一般——



——滑稽又愚蠢,却无比空虚而悲伤的场景。



桥上某处的集装箱群。大大小小的集装箱和木箱杂乱地聚集着,枪声复杂地回荡其中。这干涩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彼此都没受到重伤,两人终于像这样在小型集装箱两侧的位置,以背对背的位置关系停下了动作。



诚一背后抵着锈掉的集装箱凹凸处。他想像对付北区那群人一样飞跃到集装箱之上。但是,以这个高度没法简简单单地登上去吧。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几种作战。但是,他又得出小伎俩都没用的结论。



这个集装箱的宽度很窄,不管在哪一侧碰头,恐怕都会进入两人胳膊交错的距离。



那么,之后就是反射神经和集中力的问题了。



由接下来的一击定胜负。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自己不得不杀了对方。但是——反过来被对方的子弹贯穿自己眉间或心脏——即自己被杀——那也是可能的。



从一切中放开,不也是相当愉快的事吗。



诚一十分积极地考虑着关于自己死亡的事,但他不会把枪口指向自己。



——现在来预想吧。现在只是由这两个人在被隔离的世界里杀掉对方——让自己变成这世界里唯一的存在。会对想要忘记的过去一笑了之吧。



为了这一点,我会向那家伙的眉间、鼻子、嘴巴、心脏、腹部、胯间、双腿、脚尖——对他的一切射出子弹。把倒映我的身影和过去的镜子敲个粉碎。



这么想着把精神集中在目标身上,集装箱的正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唧唧、唧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那是集装箱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里面!?



完全在预想之外的展开使诚一的大脑陷入惊慌。



这个集装箱是两侧有门可以打开的类型。他想过对方会不会穿过里面,但也想过那太过故弄玄虚。彼此所持的枪都不可能射穿集装箱的门吧。那么,是从哪里——



接下来的瞬间,冲击向持枪的左手*②袭来。



从上方跃下的隼人的脚突然踏在他持枪的右手上。隼人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他边跳落边连续踢向诚一的身体。因此下落时保持着平衡,最后像要按倒对方的身体般送出了二段踢。



诚一的身体因为冲击而失去了平衡,脚一滑,后背倒贴在地面上。



——从上面吗。



一边倒下,一边瞬间理解了发生了什么。打开门不是为了让我陷入混乱——是想利用门内侧的突起瞬间登上集装箱顶。



不给诚一调整姿势的时间,隼人踩向诚一的右手。



扔出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弹向集装箱壁。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就这么滚到倒下的诚一头边。



于是,彩虹头的男人笑着俯视这边。



“——我从以前,就想来次威亚*③了。”



站在完全有利的立场上,隼人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你说什么?”



“你知道在亚洲电影里常有的威亚动作吗?就是那个。为了做那种动作,不管从什么地方,只要有能把我吊起来的威亚该多好啊。我一直一直都那么想的。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



隼人的表情异常认真,像小孩子一样脸上散发着光辉,对诚一说道。



“人类,只要努力的话,不需要威亚也能做到啊。”



一瞬间的停顿,诚一带着简直像是在看宇宙人的目光回话。



“你……是白痴吧?”



“那被白痴踩着的你又算什么?”



一副开心表情的隼人,他的声音和耳边掉落的手机形成了二重奏。



——说起来,至今为止都是边用手机边进行枪战的啊。在旁人眼里看来一定是蠢到不行的行为吧。但是,管他的呢。现在,在这座桥上的——除了自己和面前这个彩虹头男人,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你在这种状况下,还开得出玩笑?”



“因为这种状况本身就像个玩笑。”



诚一也微笑着将枪口指向隼人,直接地宣告着。



“我们,简直就像狗一样。”



隼人边听他所说的话,边把诚一右手里握着的枪踢掉。即使如此,诚一还是毫不在意,他浮现起心不在焉的表情继续笑道。



“啊啊,我们是倒映在镜中的狗。没有发现站在面前的家伙就是自己,只顾疯狂吠叫的狗。”



“虽说对彼此吼的都是些小鬼的玩笑话。”



隼人说着,把脚从诚一的右手上取下。然后,他活动着肩膀,准备就这么离开现场。



因为被放开的太过突然,诚一呆呆地开口说。



“你想干什么……?”



“我已经赢了,所以心满意足了。接下来的事就由你来补偿吧。”



这时,笑容总算从诚一的脸上消失了。



诚一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赢了?胜负?什么?至今为止的行为有胜败的概念吗?你到底凭什么赢?



“这里不是战场。笨蛋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先不提我,你在本岛不是还有可以回去的家吗?你啊,内心不是也想回家的吗。”



听到隼人说出的话语,诚一体内的杀气一瞬间复苏了。



“——住口——”



“我会成为你的对手,比起憎恨啊。”



他所追求的世界,这个原本应该在逃离现实前方的空间,被隼人的手玷污了。而且对方的话确实一语中的。他觉得就像是直到最后的最后,不想被触及内心深处还是被侮辱了。



“——别再倒映我了。”



不顾诚一笼罩着杀气的声音,隼人的嘴角高高地吊起。



“因为实在太可怜了,没法放着不管啊。坦白点讲就那什么。……我想说,你还能回去。”



面对着一步之遥的隼人,诚一一瞬间战起来吼道。



“别再倒映我了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只枪从他的左边袖管中飞出。



“激情家啊。”



那只枪口指向隼人方向的同时——隼人的枪口也捕捉到诚一的眉间。



简直就像是漫画中的一格,双方的枪为了迎击对方而交错。



但是,没有电影里常有的对手谈话,接下来的瞬间————



在两人逃避到的世界中心,枪声高高地高高地响起。



△▲



——发生了什么?



桥上响起两声枪响的瞬间。诚一感受到的“世界”在声音还没响起时就崩塌了。伴随着指向对方的杀意一起成立的世界瞬间崩坏,桥、路灯、散落的废材等等,还有耸立在他们背后的巨大人工岛都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在那声枪响之后,诚一原本应该“可以逃去”哪里。



但是,这件事被一个男人的手妨碍了。



毁坏诚一世界的本人。



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一位戴着厚手套的青年。



这是无比奇特的位置关系。



手枪交错的两个男人。



在他们之间站着另一个男人,交叉着自己的双手——按在双方的枪口上。



(插图)



子弹确实射出去了。但是,双方的子弹都没有穿过彼此身旁。



从小口径的枪中射出的子弹,被站在中央的一位男性包在手中——停顿了一瞬间,便啪啦啪啦地掉落在桥上。



在被急速拉回的现实中,诚一拼命地理解着现状。



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直到刚才为止还是自己部下的男人。



比隼人还要强大而显眼的男人。



他恐怕是这座城里最受敬畏——同时也是最受憧憬的对象,这个城的英雄。



“……别妨碍我。”



注意到突然现身的人影身分,诚一用笼罩着全部憎恶的眼瞳瞪着他。



男人包住枪身的手掌,简直就像是抓住猎物的蛇一般一动不动,但诚一毫不在意地继续吼叫。



“别妨碍我————葛原!”



听到这声悲痛的吼叫,葛原只是无言地瞥向诚一。对比自己低一头的诚一,蔑视一般,同情一般地。



“住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诚一将力量聚集在扳机上,但枪身被牢牢地固定住了,这种状态下没法射出子弹。



看向那边,隼人也正惊讶地盯着葛原。他已经把指头从扳机上松开,说着“我服了”把头甩向一边。



“……在我面前,谁都不许杀人。”



经过一瞬间的沉默,葛原总算是继续开口道。



“跟你们的信念和思想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保护别人,厌恶枪械。只是这样。”



对他的话,诚一静静地给出回应。对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的男人,怀着最大限度的憎恨。



“为什么……我们两人互相厮杀,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你究竟凭什么阻止我们!”



“阻止废物的厮杀,需要理由吗?”



双手握着两人的枪,葛原向诚一的腹部重重地踢出一脚。



“唔……!”



“想逃的话就逃好了。想死的话就去死……但是、不要、把我、夕海、凯利……这个城卷进去。我,无法原谅把枪指向夕海的你。”



双手仍抓着枪,葛原就这样用脚把诚一的身体抵在集装箱上。



“还有我的信念是——不让任何人逃走。”



诚一的后背已经被压在集装箱上了,但葛原的脚还是没从他的腹部拿开。葛原保持着姿势,把一只手里诚一的枪移至面前。



在袖口中,用与手腕连结在一起的装置拆了诚一的手枪。



就这么把枪扔到背后,抓住因冲击而倍受煎熬的诚一的领子。



“不管是到别的国家还是妄想中,我绝对不会让像你这样的家伙——逃走!”



伴随着强有力的吼叫,葛原将诚一的身体高高甩起。激痛穿过双肩和头部,但他还是没有放松气势,把诚一的身体扔向巨大的桥上。



“嘎……唔啊……!”



诚一发出小声的呻吟,身体就一动不动了。



“你是怎么过来的?入口应该完全被挡住了啊?”



听到他这句话,葛原对隼人怒目而视地回答道。



“你堵住的只有地图上记载的通道吧?”



“啊~啊~啊啊~!那孩子吗!把笔记挂在脖子上,说什么她在找密道呢!哎呀~多亏了她,我才能从地下避开放哨的黑衣服,找到蓝蓝的货车啊。我很感谢那孩子,真的。”



一只手啪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静静地把手放回原处。



那双眼睛里浮现起有些扭曲的笑意。



“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葛原大哥?我可是满怀着要逃跑的意图啊。”



对满脸讽刺笑容的隼人,葛原大幅度挥起右手。



“……各打五十大板。”



就这么把拳头挥向隼人的脸。



“骗人的吧!?”



隼人因事出突然而缩起身子,但葛原的拳头却没能打到他。



几声轰鸣响彻桥上。



与此同时,葛原挥出的拳头停住了。



“嘎哈……!”



就像是沐浴在电流中一样,葛原的身体随着轰鸣激烈地颤动。



对从他身旁看去的隼人来说,很快就判别出了声音的来源。



在葛原他们的斜下方。原本应当因为被摔而昏迷过去的狗木诚一。他的双手——握着一把从怀中掏出的大口径手枪。



从那巨大的枪口中,白色硝烟不断涌出。



“别……妨碍我。”



带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纠缠住的眼神,诚一缓缓地站起了身。



葛原虽然尽全力站住了,肋骨似乎断了好几根。子弹全部被收在腹部,但比起薄薄的防弹服,那些子弹的威力太大了。虽然没有贯穿,但胜似贯穿的冲击力向着弹点袭来。



麻痹流向全身,葛原的身体咚地向前倒下。是因为断掉的肋骨还是疼痛的内脏呢,些许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诚一没有俯视葛原的身体,只是看向隼人一方。



“我们……继续……”



他就这样离开集装箱,想要跟隼人拉开距离。却直接倒向了柏油路面。怎么看都全无招架之力。



“别勉强了。你大概连焦点都瞄不准了吧。”



听了这句话诚一没有给出回答,只是将枪口伸向前方。



焦点没那么歪斜。应该没有。但视线范围中有一半都异常黑暗。是眼球在痉挛吗,视线范围随着心跳似乎正偏向各个方向。



“我已经……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了。就如你刚才所说。戌井隼人。逃到了这座城市,我以为,我以为自己能成为什么。在跟社会隔绝的这个城里,我以为自己能成为崭新的自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力量。然后,以为这就是对她的补偿。但是……我虽然报了仇,却没能补偿对她犯下的罪恶。结果我在这座城市也没能成为英雄!所以,所以我只能逃去其他地方啊!”



对他充满混乱的言语,隼人反而以冷淡的目光开口道。



“你别擅自决定什么补偿。就这么把错全部推给周围,这种撒娇耍赖的地方跟以前的我太像了。”



“告诉我!如果杀了你,如果在刚才你把我拉进去的世界杀了你!我,也能成为像你那样的人吗?在这个世界的至高点向下俯瞰!不管是人、过去、自己!全都能一笑了之吗!”



承受着他满载疯狂的目光,隼人冷静地说道。



“你啊,把我看成那种笨蛋了吗。有些悲哀啊,那样子。”



隼人想要说些什么而张开了口,却又这么闭住嘴。



经过短暂的沉默,隼人没有回答诚一的问题,反而说出奇怪的事。



“啊啊,是这首歌吗。从‘城’里听到的这首歌。”



正如隼人所说,桥上响起一个声音。



是蓝蓝电波的放送再开了吗,从人工岛方向传来歌声。像是要去听那首歌一样,隼人向诚一背后——人工岛方向仰视。



“别转移话题!”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我现在——来到这个城后第一次,羡慕你到真的恨你的程度。啊啊,这是嫉妒吧。虽说有些难为情,我现在,在你身上感到的嫉妒已达到杀意的程度了。但是,我不会杀你。因为这违反了我对英雄的敬意。”



“你在……说什么?”



音乐渐渐变大声,以平时数倍的音量在岛中回响。



“我啊,在陷入绝望的时候,拥有一位英雄。不是在现实之中,明白吗?可恶,怎么回事啊这个,以音乐为背景也太有型了吧。是啊,也是啊,对主人公来说同伴是必不可少的呢。是那个广播大姐搞的鬼吗。”



诚一的手颤抖着举起枪,自己的意识却分散到了音乐上。



那音乐在哪里听过。但是,在哪里听过呢,为什么会记得呢——这个瞬间他没能想起。



“我和你唯一的不同点就是——你还有可能性。只要背后还有人在。……没有啊。对我来说除了电影里就没有了啊,可恶!”



听到眼眶湿润的隼人说出的话,诚一缓缓地回过头去。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听过那首不断流淌在岛中的歌曲。



——这首歌是葛原手机的——



戌井隼人在这一瞬间懊恼得不得了。



至今为止不管经历多么危险的事,都绝对没能感受到的事。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背后还残留着刚才爆炸时燃起的火焰,巨大人工岛的光亮和星星在更后方混杂其中。在各种光芒点亮的瓦砾堆前,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男人确实站了起来。戌井隼人憧憬的人物,自己想成为的自己就站在那里。



就像出现在电影里一样,绝对不会认输的不死身男人。就像真正电影中的一幕,以主题曲为背景,保护着他要保护的东西——



——英雄,确实存在于此。



△▲



葛原坠入了梦境之中。尽管肋骨断了几根,他的意识从身体的痛楚中剥离开来。



梦开始了。映照在紧闭眼睑内侧的是,不愿想起的过去的光景。在废旧工厂的轮廓从一片朦胧中浮现起来的瞬间——



——这种梦,谁要做啊混蛋。



醒过来了。比起说是醒了,更像是凭自己的意志勉强让意识觉醒了。失去意识后仅仅过了五秒。葛原的眼睑猛地睁开了。从腹部到背部无比的疼痛感复苏了,连没有受到直接冲击的颈椎都开始隐隐作痛。



沉重的疼痛直击脑门正中,葛原静静地将双手撑在地上。想要让倒下的身体站起来而聚集着力量,全身的疼痛却像活物一样肆虐着。



在持续的痛苦中,他一边流着急汗一边拼命地站起来。他感到了腹内的异物。是折断的肋骨触碰到内脏或皮肤了吧。伴随着激痛,自己的存在不断出现在葛原脑中。



尽管如此,葛原还是没有放弃要站起来。



——差点做梦了。险些就看到。自己杀掉少女时的梦。来到这座岛之前常做的梦。



一开始浮现出的景象是自己扔掉枪,听到了实际上没有听到过的少女的惨叫声,少女满是鲜血的脸映在钢筋的倒影中。在那之后场景一定会转换,被杀的上司的尸体会出现在面前。不知为什么枪握在自己手中,就像是自己杀了上司一样,然后他伴随着嘶喊声醒过来。就是这种梦。



差不多也该看腻到一笑了之吧,那该有多好。但是,自从上司被杀的那天起,这个梦每晚都在不断地折磨着葛原。



像是要从什么东西旁边逃开似的,葛原来到了这座城市。为了舍弃自己的过去,走上忘记一切的人生。



不过,只是白费功夫。



逃到的这个城只不过是个死胡同。再也没有其他可以逃去的地方,噩梦很快就追上了葛原。



但是——某一天葛原想到。那是在狠揍招惹饭塚餐厅的家伙时,他接受了被编入自卫团这个组织——或者说,他的想法跟最初回答凯利的访谈时说的一样,也可能跟夕海的父母死去时告诉她的话一样。——结果在这个城里还是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首先,这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现实。从现实中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而且这种行为本身就没意义。作为自卫团,有时作为个人持续工作以来,葛原开始这么考虑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但是,至少他自己如此相信。



如果没法逃避,就接受它。自己的过去和犯下的罪恶,还包括想要从这些东西身边逃开的弱小的自己——



——在接受一切的基础上,我——会一直反抗下去的。



面前的两个男人。隼人和诚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枪指向对方的,为什么要为了毫无意义的杀戮而跃动着身体,葛原不知道。



——这种事不理解也没关系。也不准备去理解。就算知道了自己也做不到什么吧。只有这一点他觉得能明白。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男人们身上,背后流淌的歌曲都没能传入他耳中。



那是葛原很喜欢的歌。葛原小时候憧憬的、老套的电影英雄之歌。



那首歌像在祝福葛原的复活一般。



背后的路灯不断散发出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光辉,简直就像在赞美英雄的复活一般——



(插图)



△▲



擦掉嘴角流下的血,葛原静静地跟诚一对峙着。



——啊啊,肋骨好痛。



至少断掉了三根吧。呼吸时体内会发出嘎嘎吱吱的响声。喉咙深处有血的味道上涌,但总算没有妨碍呼吸。



确认了自己还能动,葛原对面前的青年怒目而视。



浮现在诚一眼中的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怯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



说着小孩子气的话,他把枪口改为指向背后的葛原。



“应该跟你没关系了吧?老老实实躺下吧。呐,葛原先生。还是说,你那么憎恨我吗?”



对诚一的疑问,葛原焦躁地给出回应。发声的时候腹部很痛,但他毫不在意地把气息挤出肺部。



“刚才不也说了。我的工作就是在我面前不让任何人死去。就这样而已。”



“葛原先生也明白的吧?呐?你也是,你也是逃到这座城市来的,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吧?没错吧?”



他坏掉的心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无法理解吧。只是,那只枪口还在冷静地捕捉着葛原的身体。



“为什么……没注意到?”



“哎?”



他不明所以,指向葛原的枪身再次开始在空中彷徨。



“你说过无能为力是罪恶。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



枪声。



对一步一步走近的葛原,诚一沉默着扣下了扳机。



晃动的视点和手让准星偏掉了,子弹从葛原脸的右侧穿过。



“逃啊逃啊,不停地从社会、自己和过去中逃开,你还不明白吗?我只用了一次就注意到了,而你还没注意到吗?你说无能为力是一种罪恶?连赎罪都逃避的家伙也好意思说啊。”



如果是用惯的小型手枪,刚才那一发恐怕已经贯穿葛原的眉间了吧。但是,现在手中拿的是没用惯的大型手枪。



在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时,葛原突然跳了起来。以不像是断了肋骨般的气势,一口气缩短了跟诚一之间的距离。



像是要对他的动作做出反击,诚一将两手伸向前。直直地瞄准向葛原的鼻尖。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就像是慢动作一样,在诚一脑中香奈枝的脸投影在他手枪所指的葛原的脸上。然后他再次——为了逃避,扣下扳机。



在世界第一的大桥上,响起一发枪声。



硝烟散去,吞着唾沫旁观的隼人眼中看到的是——



“哦哦!”



隼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那是在脸正前方用手握住枪口的葛原,以及脖颈被他另一只手抓住的诚一的身影。



那只手里没有子弹。比起说是握住枪,更像是用手掌强行按住枪口,让弹道偏向了一边。



即便如此传递过去的冲击力也是很强的吧。葛原的手指向反方向扭曲着,肌肉撕裂,大量的血从手套中滴落。葛原还是毫不在意,用剩下的手指牢牢握住枪,把枪口移向自己背后。



不过,现在的诚一已经没有继续扣下扳机的力气了。



“咕……嘎哈……”



咽喉被抓住的诚一进入了呼吸困难的状态,无法动弹。



就算想要反抗,本来就是体力已被消耗的状态。这样下去他会被轻而易举地摔在地上吧。



但是,这时葛原出乎意料地将诚一放在地面上。然后,连咳嗽的闲暇都没有,他的领子就突然被葛原扯住了。



诚一被他以一只手撑起了全部体重,世界就这样大幅旋转。



被柔道一类的技巧扔出去的诚一的身体,背部撞在了柏油路面上。



诚一感受着身体破裂般的错觉,他听到自己脖子周围的骨头发出“噗噌”的声音。



“差不多给我注意到……逃避的前方,不存在什么力量啊!”



——不对——应该有力量的,那家伙,另一个我应该有那东西的——刚才互相厮杀时,我确实——确实————



没能回复葛原所说的话,诚一的意识完全被封闭在黑暗之中。



浮现在俯视的葛原眼中的,是愤怒还是怜悯,又或是别的东西——诚一已经没法做出判断或理解了。



△▲



葛原用右手按着疼痛的肋骨,转向站在背后的隼人一方。



伫立在桥上的两个男人。隼人已经把枪收入怀中,看上去对葛原没有一丝敌意。



“告诉我一件事。”



葛原问到,隼人则微笑着坐在崩塌的钢筋堆上。



“什么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抽象的问题呢。我就是我啊……不过这么回答的话,事到如今也太老套了。”



他脸上浮现起讽刺的笑容,眼中却没有嘲讽的神色。



“跟资料里的人物形象差太多了。”



“那是啊。那份资料里的是在内乱国家的我吧?这里可是日本哦?虽然没有土地,水啊食物啊钱啊人啊都有的是。是个可以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的好地方哦。至少从我看来是。”



隼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向钢筋前方走去。钢筋有几根伸向桥的侧面,样子就像是跳台一般。



“本来我也是认真想要支配这个岛的,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无聊了所以算了吧。”



像是要追上他似的,葛原也踩上了钢筋。



“啊啊,葛原大哥,你果然很厉害啊。”



隼人开心地说着,在突出海上的钢筋前端猛然回头。



“我啊,以为自己在这个岛上能成为英雄。我以为在比我曾属于的战场还安全并且孤立于社会——简直就像电影舞台般的这座城市里,我可以成为我没能成为的那种人。说实话,我对被欺骗的事也没那么生气。不,不如说是很开心。有了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



“你究竟想对狗木做什么……?”



葛原无视了对方的话,只是简洁地询问着自己想问的事。



隼人对此没有表现出什么有损心情的样子,只是耸了耸肩。



“想要搞清楚啊。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跟我一样——我会成为现在这种失败的我,说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呢。”



然后,他带着有些落寞的表情对葛原露出笑容。



“这里是个很寂寞的地方哦,葛原大哥。总感觉只有我从世界中脱离出来了——所以说,也许只是想把那家伙拖到‘这边’来而已。”



把枪收入背后,他面向葛原张开双臂。



“我还会再来的。”



隼人就这么翻身向后跃去,掉落在没有一盏灯火的海面上。



“……别来了。”



葛原这次没有追他,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他的身影。



“结束了吗……?”



——我的肋骨吃不消了,也得把狗木那家伙带去医生那比较好吧。毕竟是没有招架就被摔在混凝土地上了……可恶,之后要让他向夕海跪下认错————



转向背后,他无言了。原本应该倒在集装箱群之前的诚一不见了。



葛原慌忙环视四周,却没在任何地方找到他的身影。只有从诚一手上抢过来的小型手枪还留在原地。



“什么‘信念是不让任何人逃走’啊……这不是让两个人都逃掉了吗。”



看到这种状况,葛原想起了“鸡飞蛋打”这个谚语,便叹着气仰望天空。



脸上浮现起有些自嘲的苦笑。



“我果然还是无能为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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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不上来啊。”



海上的小船上。垂下钓线的饭塚抱怨道。在运货的打工之前稍微钓会鱼,但今天跟往常一样没有钓上东西。



“刚才起桥那边就砰砰地吵死人了。是哪边的笨蛋又在打仗了吗。……可恶,还没玩腻啊。”



就这么拉起钓线的瞬间——从水面中出现了一个闪耀着七色的物体。



“————!”



在失语的饭塚面前,从海面中伸出的手抓住了船侧面的救生圈。饭塚不由自主地投出钓竿,把漂浮的救生圈拉了上来。



七色头发的男人咳了一会,最后用手擦了一把脸,看着船主的脸啪地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不好意思啊,总是麻烦您。”



听到这句话,饭塚一脸困扰地说。



“抱歉啊小哥,我接下来不去赤泊的。也行吗?”



“啊,没关系。我到佐渡下船。”



看着就这么躺倒在甲板上的男人,饭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钓上了啊……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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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场所。诚一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从氛围看来,应该是最下层的一部分。



诚一面前是恋人——正确地说是假扮恋人的女孩的身影。



椅丽周围并排站着几个强壮的男人。她的眼中全是无边无际的阴冷神色。



平时绝对不会现身,区域支配者的女儿,也是干部中的一人。



对刚刚醒过来的诚一,椅丽以冷淡地口吻说着。跟平时说话时的语气和声调完全不同。



“最后我们彼此的计划都只完成了一半。你实现了复仇,我们不用弄脏同族的手就除去了碍事者。但是,你所追求的XX与我等所追求的支配,都没有达成。”



听到这些话,诚一静静地低下了头。虽说自己也知道,但是看来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同族”。是觉得悲伤吗,诚一以讽刺的笑容蒙蔽着自己。就像隼人看待周围时那种独特方式的笑。



“这个城对你来说还太早了。对彩虹男来说可能是个正合适的城市,但对你来说还太早了。那一份落差,要靠你要赶上彩虹男。说起来很简单。”



诚一没有进行反驳,只是继续听她讲述。



“那位广播局的脸,城里居民们的脸,无秩序的最下层的脸,像我们一样的支配者的脸,还有,那张任何人都无法捕捉的脸——葛原是个很奇怪的人呢。被杀的绝望与杀死的绝望。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比这个城更深一层绝望的男人。看了他这次的行动让我很感兴趣。至少——比起对你。”



“然后,是想说我已经没用了吗。”



“这座城市是我们的。不是让小孩子逃避的地方。”



那个“我们”中,也包括葛原和夕海吗——这一点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要……杀了我吗?”



“虽说只有一半,但你起到作用了。我不会杀有用的人。而且,从一开始我就预测到了这种结果。从刚开始问你在这个城里想做什么事时,你毫不犹豫地回答‘复仇’的那天起。所以我不会杀你。这次是来跟你道别的。就这些。”



“那能顺便拜托你一件事吗。”



对他突然说出的话语,椅丽嘲讽似的扭曲着表情。



“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我明白,所以才只能拜托你。”



椅丽盯着诚一的眼睛看了一会,最后发出为难的叹息。



“说吧。”



诚一听到这里,便浮现起放下心来的微笑,说出了他简单的愿望。



椅丽听完之后,一时之间恢复了扮演诚一恋人时的语气。



“——真是笨蛋。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不过,也罢。”



听了他最后的愿望,他们便无声无息地转过身去——就这样融入城市的黑暗之中。



在诚一面前以至今为止绝不使用的,流畅的外国语道别。



“——再见——”



译注:



①斯卡音乐:skamusic,曲风轻快的牙买加流行音乐。



②左手:根据前后文此时持枪的是右手,此处应为作者笔误。



③威亚:wire,即钢线。被广泛应用于影视动作特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