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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2 / 2)


  都护府侍女寒夜暴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长史身份使然,肯定要过问调查,但他觉得陆惟身为堂堂大理寺少卿,勋贵子弟,眼高于顶,按理说,不应该也没必要过分关注这种小事。

  “滑倒撞伤,失血而死,杨长史确定吗?”陆惟忽然问。

  杨长史一愣,忙笑道:“这都是仵作的初步检验,不过话说回来,这木娘身份寻常,生前也未与人有过口角,下官今日已经遣人去问她的左邻右舍了,只因今日出城迎接公主,方才无法亲自跟进,之后若有消息,定会马上禀告您。”

  他说完,没等到陆惟的声音,正想松口气,陆惟忽然又开口。

  “木娘不是你们都护从老家带来的老人,是到了张掖之后才找的?”

  杨长史:“是,李都护简朴,孙娘子来时,身边仅带老家仆人两名,其中一人还是跟过李都护父亲的老仆,目前都在李都护身边伺候。都护府其余是婢女仆从,包括木娘在内,都是本地人。”

  陆惟点点头,总算不再发问了。

  杨长史暗暗抹了把汗,他猜不到陆惟对这侍女如此关心的原因,只能归结于京城贵人来到小地方之后的新鲜感。

  两人跟着仪仗继续前行,很快出了城门。

  按照规矩,迎接公主归朝,众人起码得离城二十里迎接,李闻鹊为了表示恭敬,主动出迎三十里。

  今日总算无雨无雪,虽然天还阴沉沉的,风也依旧很大,但不像前几日那样冷得骨头里都能渗出冰来。

  刘复还是习惯性紧了紧披风领子,他实在是被冻怕了,要不是今日有要紧差事,他能直接缩在官驿里寸步不出。

  “李都护,这公主车驾到哪里了,可有消息传来?总不会今日都到不了了吧?”

  刘复百无聊赖,没话找话搭讪。

  李闻鹊笑道:“应该不会,昨日公主便遣使前来告知,公主一行已到前方驿站,今日天色尚可,他们卯正出发,晌午应该就能到了。”

  刘复忍不住看了看天。

  晌午才到,他们这么早是要到城外吃风吗?

  腹诽归腹诽,刘复没敢把话说出口,毕竟公主出塞十年,头一回归朝,别说他们现在只是出迎三十里,哪怕迎到柔然去把人接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再行进一会儿,天色就渐渐大亮,乌云居然也跟着散开,晨光在云后绽露些微,将下面大片阴沉都照亮了。

  眼前灰暗一扫而空,视线之内所有景物瞬间染上色彩,连刘复也觉得精神顿时提振不少。

  不过这种新鲜感维持不到片刻,他举目四望,除了身后土黄色城墙,只能看见高低起伏的戈壁石堆,连黄中带绿的小草都罕见。

  也是,这种边陲之地,寒冬腊月的,怎么还会有草木存活?

  草木尚且如此,那娇嫩花朵一样的公主在塞外生活十年,还不知被摧残成什么样。

  刘复虽然没见过公主,但他没少从长辈那里听说过与公主有关的种种传闻。

  据说光化帝后宫嫔妃多年无出,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后来的景德帝,女儿便是这位和亲的公主。

  既是独女,又是帝女,公主自幼就是千娇万宠,她要星星,皇帝绝不给摘月亮,她想要太阳,皇帝估计也赶紧让人搭一条天梯。

  公主十二岁那年冬天,她突发奇想,要在自己花园里搭一座冰雕屋子住进去,光化帝听说之后,连夜让人雕出一座冰雪宫殿,从宫殿出去,冰灯挂满一路,直接连到公主寝宫门口。

  当夜幕降临,公主从自家宫殿门口走出去,便是满眼冰晶璀璨,光华流转,宛若天上星辰。

  刘复没亲眼看过那场景,但他姐姐当年曾被他老娘带着入宫去参加公主的生辰宴,亲眼看着那冰灯悬挂的盛景,回来之后就闹着要刘复老爹也帮她整一个,虽然没有实现,但至今念念不忘,那冰雪之殿依旧是京城权贵印象深刻的谈资。

  据说公主还很喜欢吃西域蜜瓜,光化帝又让人每年固定从西域带蜜瓜入京,甚至寻觅蜜瓜种子,想在京城种植,方便公主以后随时能够取用,可惜终因水土不服,那种子发不出芽,直到公主出嫁前,蜜瓜也没有种出来。

  凡此种种,可见公主盛宠,到了何等地步。

  然而便是这样的天之骄女,四年后,却必须远离京城故土,父母亲人,前往那苦寒生僻的柔然,嫁给素未谋面的柔然可汗。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刘复仔细回忆。

  他记得自己问过老爹,既然皇帝如此宠爱公主,为何不用宗女代替公主去和亲?

  宗女册封为公主,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汉朝还以宫女充作公主去和亲呢。

  老爹对他说,柔然那边坚决要求必须以帝女和亲,若朝廷这边弄虚作假,他们就会马上挥师东进,劫掠边城,长驱直入。

  为此臣子们吵作一团,光化帝也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公主自请和亲,解了朝廷诸公的难处。

  可刘复知道,此事对于光化帝而言,对于本朝而言,就是一根刺。

  如鲠在喉,如石在心。

  堂堂天子,竟要向蛮夷低头,献出自己的女儿。

  堂堂天朝,竟连一名女子都保不住,要靠女人来实现太平。

  当时也不乏冷嘲热讽的声音,说公主自打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男儿尚且要为国尽忠,怎么到了女子身上,就不能为国献身了?又说若公主是个平民女子,自然是没有人要她去和亲的。

  刘复对朝政不大关心,他只是觉得,后来光化帝英年早逝,未尝与这份心病无关。

  天子本该乾纲独断,这心病不仅仅跟爱女远嫁有关,还跟皇权衰弱有关。

  再后来,光化帝之子,公主之弟,景德帝继位,却又是体弱多病,连个后代都未留下。

  命运之莫测,连天子都没能例外。

  刘复不由唏嘘。

  他是个话多闲不住的人,李闻鹊却有一句答一句,一板一眼,比陆惟还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