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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2 / 2)


  夏侯潋费了老大劲儿才跟持厌说明白他不是另外一个持厌,持厌“哦”了一声,低下头,夏侯潋在他眼里看见了微不可察的失望。

  持厌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已经十七岁,和夏侯潋一样高,却还像一个大孩子。他从小被养在黑面佛顶,鲜少下山,下山基本上就是去杀人,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连“弟弟”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

  夏侯潋和他交流,先要解释什么是“哥哥”,什么是“弟弟”,他才能明白。

  夏侯潋在黑面佛顶住下了,他把厨房收拾出来,晚上烧热灶台取暖,睡在灶边上,倒不觉得冷。持厌话很少,几乎不说话,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最喜欢坐在崖边一棵老树的树杈上眺望远方,有时候会吹夏侯潋上回听过的那个埙。夏侯潋问他是不是想下去看看,持厌却摇头,他说人间不如山上美。

  夏侯潋有时候觉得,持厌是一只注视天空的孤狼,他俯瞰山下的时候,眼神总是孤独又空寂。

  但他的刀术确实很好,他的刀叫“刹那”,他出刀的速度亦如他的刀名。

  和持厌对战,胜负顷刻间便定了,因为没有人的刀可以快过他。

  持厌很好说话,让他干什么他都干。夏侯潋要他教自己刀术,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两个人站在山洞里的空地里,四下荒草萋萋,他们持刀相对而立。

  夏侯潋大喝一声,横波出鞘,恍若水光粼粼。持厌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近了身,左手一动,跨步向前。夏侯潋没有看见他如何出的刀,又是如何收的刀,只觉得腰侧一凉,他低头看,满腰的血。

  这他娘的……

  “持厌,你有病啊!你竟然下真手!”夏侯潋崩溃地捂着腰,找出药箱给自己缠绷带,幸亏雪顶天冷,血流得不快。

  “不练了吗?”持厌疑惑地看他。

  夏侯潋抬头,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你刚刚该不会想要杀了我吧?”

  持厌坐在他边上,“要不然呢?”

  “……”

  夏侯潋忽然明白了什么,艰难地问道:“你以前都怎么跟别人练的?”

  “住持会找人跟我打,第一次找的是西域弯刀阿察错,他的刀很漂亮,镶着金,在月光底下会发光。”持厌露出回忆的神色,“但是他不够快,我一招就杀了他。第二次是雪域双鹰,是一对夫妻,我用了三招杀了男的,女的自尽了。第三次是一个倭人,他的刀很长,有六尺,这次我用了六招。第四次住持找了十个人和我打,他们没有报上名号,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刀法也很不一样。那一次很难,我用了二十招才杀了他们。”

  夏侯潋有些悲伤。他意识到或许持厌只是住持锻造的一把刀,这把刀无思无想,故而无知无畏,住持想要杀谁,他都能够做到。

  他想不明白住持为何如此狠心。或许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手握权与力,众生便皆为蝼蚁,悲喜由他,爱恨由他,死生由他,亲儿子又怎么样,与旁的蚂蚁虫豸没有什么分别。柳归藏在践踏他娘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天下最强的刺客死在他的刀下,被他的狗啃了骨头吃了肉,他的心里是不是快意万分,如坐云端?

  多可笑,一个人要汩汩鲜血和皑皑白骨做垫脚石才能登顶,才能睥睨天下。

  夏侯潋握紧双拳,一股凶狠之气冲上头顶,“既然他们可以,我又未尝不可?何不生杀唯我一念,任我所欲,恣意横行!便是此刀饮尽热血,大造杀业,又如何?”

  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将夏侯潋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夏侯潋恼怒地大吼:“你干什么!”

  “你魔怔了。”持厌慢吞吞地放下水盆。

  夏侯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别过头。

  “尘世多舛,并非事事都能尽如人意。”持厌说道。

  夏侯潋有些惊讶,持厌这个傻子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扭头看着持厌,持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沉静如水。

  夏侯潋突然发觉或许持厌并非一无所知。他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世间的悲喜哀怒都入不了他的眼。

  持厌顿了顿,接着道:“死了一个娘,不能再认一个吗?”

  夏侯潋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话堵在了肚子里,他看着持厌一副“我说错什么了吗”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他拍拍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下回我给你带本《弟子规》、《金瓶梅》什么的,你好好看看,别天天跟个傻冒似的,以后去了山下,给人骗了可怎么好?”

  持厌乖乖地点头。

  第41章 杀无禁

  “再来!”

  “这次不算,再来!”

  “咳!他奶奶的,我不信我打不过你!”

  横波第九十八次被击飞,夏侯潋跪在地上,双手颤抖。血一滴一滴地从虎口和手掌上其他开裂的伤口中渗出,落到雪地里,像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十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练刀练到虎口破裂,可是他依然敌不过持厌哪怕一招。

  持厌从屋子里捧出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夏侯潋的手上。血很快浸染了白色的布条,晕出红墨似的斑点。夏侯潋握了握拳,热烈地疼痛灼烧着手掌,每一根手指都叫嚣着疲惫。

  “持厌,有酒吗?”

  持厌摇头。

  这小子活得像个神仙,不喝酒也不吃肉,夏侯潋简直要怀疑他不拉屎。

  夏侯潋又叹了口气,和持厌并肩坐在宽大的屋檐下,眺望远山的落日。

  “我是不是很没用?竭尽全力,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夏侯潋翻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不是没用,你只是有点笨。”

  “……”夏侯潋扭头看持厌,持厌也看着他,持厌的瞳仁很大,乌黑漆亮,里面清晰地映着夏侯潋的面容。

  这家伙不是在讽刺他,是认真地在安慰他。

  夏侯潋有些无语,叹了口气,道:“我这模样什么时候才能杀掉柳归藏?”

  “他很厉害吗?”

  “他是宗师,有人说面对他的刀时就好像雷电劈在身上,躲不了,逃不掉,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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