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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来寻你了

  击锣打鼓声中喜轿被抬起,琴悦凑近前问:娘,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妇人在心里骂了两声不知好歹,肥胖的手捏了儿子腰间的肉:收一收你那眼神!

  琴悦没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怕坏事,面上重新装作一副斯文知礼样,他只是在可惜,可惜琴姬那么鲜美的雏儿落入墨闻钟的淫掌,这样好的美人连他都没尝过

  他遗憾地揉揉被娘大手捏疼的地方。

  琴姬是娘年轻时在雨夜趁乱偷来的孩子,一并偷来的还有挂在婴儿脖颈的长命锁,纯金,看起来就值钱。

  本来娘是打算提早养个童养媳,眼瞅着琴姬越长越美,美到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压不住,琴姬自幼和他们冷淡,敏感聪明,娘才起了把人卖到青楼的打算,否则留着也是祸水。

  没一会他又在脑海渴想少女仙姿玉貌、冰肌玉骨。

  这么美的人不能做他的媳妇,他心里叹了又叹。美人带刺,哪抵得过墨家许诺的前途重要?

  九月天,上空忽然劈下一道旱雷,惊得琴悦神魂大冒。险些在人前出丑,他怨恼地看了眼天,方才那一下后脊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摸了把后颈,心里不安生:娘,不会出什么事罢?

  母子连心,妇人照样被那声雷骇得变了脸,强撑着声势:大喜的日子,莫要乱说!

  是啊,大喜的日子,这声惊雷真不是好预兆。

  送嫁的人们摇摇晃晃在街上排起长长的队伍,旱雷劈下的一瞬,队伍起了不大不小的混乱,抬轿子的轿夫膝盖一软差点跪地。

  雷声落下,轿夫们脑门纷纷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把新娘子摔了,事可就大了。

  喜轿内,琴姬头上的盖头早不知扔到哪去,姣好的面孔蒙着层层寒霜,手里抚着一根金簪,平静无波的眸子说不清是悲是喜,是嗔是怨。

  她到此时都在想着恩人。人在送嫁途中,荒唐地想再睡一觉。万一呢?万一恩人在旁人梦里玩够了再回来呢?

  她红唇微掀,掀开自嘲的笑,她的情爱何时也这般轻贱了?恩人若无一颗永世相守的心,何苦来招惹她?

  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人也会像待她那样待其他人,心顿时撕扯开无数瓣,每一瓣都淌着血。

  人前冷淡的少女此刻一对杏眸翻涌着疯狂之色,就连方才那声教人失态的天雷都没扰了她半分心绪。

  还是死了干净罢。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重新将金簪插.入发髻,袖内的短刀被抽出,刀尖亮着锋芒,明亮的刀身映照少女决然无情的眼眸。

  一道惊雷,终是催得那些自诩身份的文坛前辈站起身,为首那人拍拍袖子:走罢,竖子强娶,蠢妇卖女,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送嫁的队伍被拦在白玉街。

  一群身穿儒服的老头子精神抖擞地抚须立在街中央。

  这场面可不多见。

  藏匿在暗处伺机抢婚的花红柳绿眼睛一亮,是文坛上的前辈们来了!

  认出为首那人,墨家前来代兄迎亲的墨二郎恭敬下马:未知前辈来此,晚辈失礼。

  大儒许盛人到六十,面善心慈,此刻冷凝着脸:闲话少谈,墨家强娶老夫钟意的关门弟子人选,这门婚事,不能成了。

  墨二郎心里叹了声长兄好算计,提早猜到会有德高望重的前辈看不过眼前来阻婚,转念又想怪不得长兄苦心积虑在帝都拜了一品高官为干爹:这是打定主意拿名声前途换一个梦寐以求的美妻。

  他垂手立在那,不说一句话。

  被请过来的妇人一看花轿被拦,拦人的还是一群半截身子快入土的糟老头,气得撸起袖子咋咋呼呼闹起来。

  许盛他们一把年纪过惯了笔墨书香的日子,乍然见识市井泼妇无理取闹的手段,仓皇招架,胡子都被拽下来两根。

  身为文人,又是男人,不好和妇人推推搡搡,场面热闹滑稽。

  花红柳绿看得暗暗心急,怒斥墨家猖狂无耻。墨闻钟文坛上的名声都不要,摆明了有恃无恐!

  一声轻叹。

  轿帘被掀开。

  穿着明艳嫁衣的少女美貌惊人,她心中动容,感激道:前辈们的搭救好意,琴姬心领了。

  许盛多少年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可笑他们七八个老头子加一块不是个泼妇的对手,他老脸羞红:好孩子,你不愿嫁,没人能逼你。

  琴姬莞尔:前辈,我等的那人不会来了,嫁与不嫁,无甚区别了。左右是个死。她势必要让墨闻钟先死。

  美人一笑,虽是笑着的,隐在人群的少女竟是看哭了。

  十七娘,你哭什么?

  我也说不清。

  穿着书院学子袍的书生一乐,他这好友心思敏感细腻,对人的情绪偶尔能感知到毫发,也算一种奇妙天赋。

  他笑着捅了捅她的胳膊:你再看看,琴师这是怎么了?他们三天前才被家里人赶来秋水求学,流烟馆匆匆去过两趟,没见过有名的四才女,今日一见这位琴师,果然貌美。

  那白白净净长相秀气的少女嘴里嘟囔了一声,认真去看,眼泪再次淌下来:她不想活了。

  你、你不会看错了罢?

  没看错。她吸了吸鼻子:琴师心里肯定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元十七擦干眼泪,不知怎的竟觉那一身嫁衣的人眉眼亲切,格外熟悉,她咬紧牙关,语出惊人:不行!我要救她,我要抢婚!

  你疯了?!

  我才没疯!我这是在救人!说出这句话她心里顺畅不少,仅以气音道:怕的话别来!

  怎么可能不来?闹事怎少得了我帝都小霸王?

  少年热血,行事往往不顾后果。少年人一往无前,年过半百的老者们也当仁不让。

  许盛那双眼毒辣得很,哪能不知少女正受情伤,他挡在那,不消半刻钟,闻讯赶来的书生们堵满整条街。

  文坛上的大儒,振臂一呼拥者不知几何。他们不同意琴姬嫁人,坐实了墨家强娶,琴家为名利富贵卖女的勾当,见识过妇人尖酸刻薄的丑态,在场同情少女的人很多。

  场面僵持下来。

  妇人不知给哪儿抽出一把刀,横在脖子:谁敢拦着?谁敢拦着?这是我女儿,你们不要她嫁人,我就血溅当场死给你们看!

  琴姬讥讽地笑了,没给她一道眼神,转身回到喜轿。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靠着撒泼不讲理愣是在茫茫人海开出一条路。墨二郎上马,送嫁的队伍重新启程。每个人心里都忐忑得厉害。

  横在脖子的刀妇人不敢撒手,从没见过这样送嫁成婚的。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