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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风来吹叶动

第112章 风来吹叶动

风来吹叶动,风去畏花伤。又是一年暮春至,司马承中推开门,走了出去。莫为垂了手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知道侯爷又要到那个院子里去了,早早嘱咐了人在那里摆上小茶几。院子里稀落的几株桃花还在零零碎碎地看着淡粉的花朵,偶有几朵跌坠在桃树下的长条石凳上。

“侯爷,肃王在真觉寺落发,您,不要去看看他吗?”莫为知道自己的话说得不是时候,可是他更不忍心看着自己以喜怒无定闻名京城的主子如今一脸的寂寞感伤。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肃王若不走到这一步,当今皇上如何能放心?”司马承中苦笑,自东庭和屹罗修和以来已经两年,东庭已经今非昔比,这都有赖于那上位者励精图治。可是,他也有算不到的人,司马承中想,当天下都到了自己手中而自己连她的影子都不再能看到时,不知道司马辰恒有否后悔过。

而自己,早早就后悔了。

后悔在歧安时用尽手段把她带回京城,竟使她重遇司马继尧;后悔被她的琴音所动误入情途,后悔追逐着她的一颦一笑有如疯魔。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子,在品花楼匆匆一见,未满十六的她身量未足,虽一身男子衣袍,可是眼角眉梢尽是聪慧伶俐,被他盯着时眼中也只有受惊而无畏惧。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碧湘楼船上每日吃下那那些难吃的瓜果皮只是为了博她舒心狡黠的一笑?她像只小狐狸一样拿她所谓的小手段在算计着他,而他,居然也在享受着她的算计。

他没有把司马辰恒放在眼内,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看着司马辰恒时眼中只有看到世间美丽事物的迷恋和崇拜,他甚至留意到,她看着辰恒的眼睛时总是若有所思,似在回忆着什么人。

他还记得,那时见她捋起裤管使劲地踩着盆中衣服时,她脸上微微透红额头沁汗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了疯了竟让失去理智地走上前去板着脸抱起了她。她的身子很轻,似是被他惊吓到了,他抱起她绵软的身子坐在这石凳上时心里满满是怜惜的情意,可是她不知道,也不留意他给她穿上鞋子时那种小心与宠溺。

他司马承中这一生何曾给哪一个女子这样的伺候?他对她的这种情意,京中有多少女子在佛前求了三生都求不来,他就不相信她能无动于衷。他的人,他的身份,他就不相信不入她的眼。

直到后来在天香楼,他亲眼看见了她瞪着司马继尧时的神情,才幡然醒悟她究竟把谁看进了心里。他的骄傲在那一瞬无声崩溃,要知道他常跟随肃王出入秦楼楚馆,不知有多少佳人青睐,可是他从来不曾放纵过。肃王取笑他的清高是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母亲当初是用什么手段把红线绑在自己和司马轩身上的,他不屑于在青楼寻欢。

那个男人,他几乎不想承认那是他的父亲,他记得四岁那年的除夕,他哭着拉着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宣阳王府,可司马轩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的冷漠疏离迫使他僵硬地松了手。他疑惑过,痛苦过,直到长大了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父亲是如此的无视自己的存在,一如他只给了她名分而从没有一天留过在她的身边。她的母亲,因爱成恨的可怜人,在剩余的岁月里只想着如何报复那正在幸福着的“一家人”。她总逼着他要做“人上人”,四岁开始练习武艺,寒冬大雪仍然要在院子里练剑,有一天他终于体力不继晕倒了,醒来后却被母亲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多的让他都不知道要记住哪桩了。

他不恨她,只觉得她可怜。他本不稀罕这宣阳王位,本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司马继尧赶尽杀绝,但是从他出生那日开始受的苦,他不可能忘记。于是在母亲大殓的那一天,他在天香楼以及天泉大街布下多处埋伏,甚至故意让晴儿见到了漠北刀王。那日他的潜意识里确是希望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的。司马继尧和她,隐隐地让他感到不寻常,可又说不出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于是他与她下了一个赌约,他说,若是她骗了他,就得死。

没有人知道,他发下这样的狠话,只是为了剔除自己内心的不安。

在天泉大街他见到不顾一切蹩脚地骑着马奔至的她,心底的愤怒一下子燃起了,他把她拖进梅以心生前住过的旧院,他告诉她当年此地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她害怕,要她畏惧,要她知道忤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他隐忍着,尽管已经知道自己歇斯底里了,但是他对自己说,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妥协,有一点点的示弱,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松开绳子拥她入怀。

可是,她只是淡淡地让他转告司马继尧,日后勿再以她为念……

真是可笑,司马承中,你算什么呢?他想。

对辰恒,她仰望有如天上的谪仙,只可远观;对司马继尧,连性命都在所不惜;而对自己,她却心存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他对自己说,一定,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他实在看不惯自己心里那个多情的影子,连自己都要开始嗤笑自己了。在听雪园见到她时,她仍是一身青衫作男子打扮,拿着碟子在池边喂鱼,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划出的弧线再一次扰乱了他的眼,他的心神。她把他错认作辰恒,他却借故恼怒把她抱入怀中,他心底有个声音喧嚣着鼓动着让他几乎失控,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若无其事月朗风清?明知道自己正盛怒,明知道自己对她有威胁,那一声“大公子”叫得生疏而隔离,然而自己还为那声音的清脆悦耳心动不已。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到了自己好像已经无可救药。

一整个晚上都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和司马继尧保持着彬彬有礼客气相待的样子,真是有意思得很,他想。

这一幕戏才刚刚开始吧,司马家的兄弟却早已入戏甚深,肃王急于追回盟书不惜请慕珏在天泉大街上对司马继尧痛下杀手,他算准了她会跟着司马继尧,他算准了她不会眼看着司马继尧死去。她会死吧,他想,他设计好了一个个杀局等着她和司马继尧走进去……

他在一干人等相继离去后,在听雪园一杯杯地喝着女儿红。他有些醉意了,走出听雪园的时候夜风凛凛,他头一次在苍茫的夜色中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觉得心里好像要裂开一般的痛。

但是不知道慕珏为什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网开一面,她没有死,司马继尧也只是受了伤。他以为这一次自己的心那样痛过,就会心死了。谁知道除夕之夜惊闻司马继尧和她同坠山崖,他却又像疯了一般带着人暗中搜索了一天一夜,知道她回了宣阳王府高烧不退被司马继尧用被子裹住就扔到东盛大街,他仅余的一点理智都消失了,二话不说便策马赶到东盛大街想要把她接走。谁料慕珏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长信侯想救她还是害她?若是想害她就把她带走吧。宣阳王能把她丢在云府门前,长信侯以为这是因为什么?”

他盯着慕珏,他一直看不透这个屹罗人,一身孤傲看似不屑权谋那般遗世独立,然而城府极深,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承中真不知道,原来云先生比承中更了解司马继尧!”说罢策马而去。

所以慕珏也应该如他那般,知道她就是司马继尧的软肋吧!承中不喜欢慕珏看她时的那种眼神,明明是想掠夺和占有,但又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另有图谋。可是这女人太傻了,居然不知道慕珏是什么人,肃王生辰那夜他终于忍不住在街上把她“抢”到侯府,穿上淡青墨兰水繻纱裙梳着倭堕髻的她是那样的俏丽动人,黛色柳叶眉下两泓秋水盈盈,唇上胭脂娇红欲滴,他拿着帕子拉过她有些粗鲁地擦掉她脸上的脂粉,更想借此擦去自己心脏处不正常的漏跳——这个女人,不管是人,还是她的心,都从来没有一刻属于他。他不想再作茧自缚。

可这世上有一种丝,你挣扎得越厉害,它便绑得你更紧。

他拥着她藏匿在假山隐秘处,她身上淡如兰馨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鼻端,他心里一紧,腾出一只手来摘下她的面纱,昏暗之中只能看见她的轮廓。他另一只手把她紧紧地贴向自己,他已经不想用理智去思考些什么了,他此刻只想要她属于自己,只属于他司马承中一人。

所以他吻了她,明知道她会反抗,所以他把她的唇咬破了。

舌尖传来一阵血腥味,他记住了,这是属于她的味道。

当她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和慕珏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订有鸳盟时,他的心一阵轻松,握起她的手走进肃王宴会厅。他说他要娶她,她受惊了,他的嘴角不禁莞尔,若他今晚能带她回府,她自然不会是他的侍妾,而是他的妻。如果躲不开,那就巧取豪夺算了,反正,他司马承中在她的心目中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事与愿违,她还是逃开了他,他铁青着脸在肃王府中四处找她,然而最后还是被司马继尧先他一步把她带走。肃王府门口,他对司马继尧说:把她给我,从今往后我再不与你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