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4 玻璃球的沉眠(2 / 2)


「因为有魔法攻击接触了你身上的结界,所以我就到法尔萨斯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在那里问了阿尔斯,又在遗迹入口问了克姆,然后才来到这里。」



「结界?有那样的东西吗?」



「一直在你身上,不过我有让他变成你看不见的状态。」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的即位典礼开始。」



「……那还挺久以前了。」



听她这么一说,奥斯卡开始寻找当时的记忆。



的确有被施加结界的记忆,但他记得后来应该解除了。



「你不是把它解除了吗?」



「没有解除,只是强化了一下并且施加了迷彩。」



缇娜夏吐了吐舌头,坦然说道。



看来她在即位典礼后说的「结界已经解除了」是骗他的。确实奥斯卡在杜尔扎和禁咒对抗的时候,魔法士们说有另外的结界保护了他。事到如今才知道这一真相,他不由干笑一声。



缇娜夏理所当然似的继续说道。



「因为是我施放的结界,所以与我有联系。我感觉到它防御了魔法,你和魔法士战斗了吗?」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战斗。当时还以为手臂会受伤,但只感到轻微的冲击就没事了。奥斯卡苦笑着指了指她。



「和更年轻一些的你战斗过。」



「咦……果然我也被记录了吗?」



缇娜夏脸上露出了难看的表情。奥斯卡惊讶地反问她。



「记录?那些袭击者都是什么人?」



从之前开始就有很多情况让他十分在意,他向缇娜夏问了其中之一,她苦笑着回答。



「这里好像是……用来记录和保存人类的一处场所。」



「啊?」



——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看到难得有些发愣的奥斯卡,缇娜夏的嘴角微微弯曲。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怎样,但这里会捕捉人类,然后制作其复制品。制作出来的复制品只是单纯作为信息被储存起来,但如果感知到入侵者的话就会实体化并将其排除。」



「复制品就是指那些家伙咯。」



「是的,这里发生的事在铎洱达尔被记录为《苗床事件》。四百年前我也曾为了寻找失踪者来过这里,也被白光捕获后差点被复制了。我以为我在中途就逃走了,但看来还是被复制到了足以实体化的程度。」



「你来过的吗!」



「要是没来过就找不到你了。我是靠着结界的感知强行转移到你附近的。」



缇娜夏鼓起了脸,好像还很在意刚才被他捉弄的事。



但这个情报很贵重,铎洱达尔有关于这个遗迹的记录,而且她就是当事人。奥斯卡看向身材娇小的女王。



「那封住遗迹入口的人也是你?全都埋在悬崖里。」



「是指刚才的入口吧,那个不是我做的。我当时把入口整个都破坏了。而且遗迹本身其实不在那座山里面,我也不知道这个遗迹的真实位置。四百年前我是从铎洱达尔的入口进来的。」



「还有其他入口!」



「是的,走进入口的人会被转移走,入口附近的人则会被抓走。——这样看来可能还有其他的入口。」



这情况让人有些无语。奥斯卡平复了惊讶的情绪,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苗床事件》,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危险。被抓走的人最后会怎样?会被种上蘑菇之类的吗?」



「真是让人讨厌的想象……不会种蘑菇啦。应该正睡在复制室里。我来给你带路。」



「谢了。」



奥斯卡率直的话语让她露出了笑容。看到她许久未见的可爱样子,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在求婚事件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她还没给出回复,但奥斯卡并没有特别焦躁。



她真是个笨拙的女人。让她「用感情决定」,肯定相当混乱。但反正他也没什么着急的意思。就由得她慢慢考虑答案好了。



不过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已经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慌忙来到这里的女王,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危急事。



「往这边走,奥斯卡。」



缇娜夏向他招了招手,两人开始往复杂的通道中走去。



她虽然时不时会烦恼一下,但仍旧不回头地一路前进。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帮助,奥斯卡安心了不少。虽然他没有特意去想,但之前他已经不太自信能救出所有人。



他一边想着要摸摸身边女人的头,一边问道。



「复制完的人会被释放?」



「不会,那些人会保持睡眠直到衰弱而死。四百年前来的时候白骨堆得像山一样高,十分吓人,所以才叫《苗床事件》。」



「看到那种景象的确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调查队失踪是三天前的事,现在应该还没完全衰弱致死。



此时奥斯卡想起了刚才还在一起的那些人。



「和我一起进来的其他人也被分散到遗迹各处了吗?」



「不,我想应该都在沉睡。你会被传送走大概是阿卡西亚的缘故。因为有它在你才被判断为异物排除掉了。这个遗迹里应该有专门用于废弃那种东西的房间。」



「是因为这个?」



听到她直白的回答,奥斯卡不由看向自己的爱剑。



确实他传送到的那个房间里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东西,但其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看来那个房间的确专门用于堆放魔法具。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这里应该是自动运作的。说实话,这里到处都是正常的魔法技术办不到的事。让人很难受。」



缇娜夏皱起了眉头。



这句话意味着,这个遗迹即便对她来说也无法了解其源头。



「自动运作?这里没有人?魔物呢?」



「至少四百年前这里没有。也搞不清楚这里的目的,全是谜团。」



持续运作超过四百年的《苗床》究竟是什么?



奥斯卡思考起这件事,忽然察觉到某种气息,抬起了头。



他们面前出现了新的袭击者。奥斯卡对陌生的男魔法师举起阿卡西亚。



然而比他挥剑更快,男子的身体即刻裂开了。



应该是身边那女人干的。看到没有咏唱,连手都没挥一下的攻击,连他也不由得呆住了。



「你够厉害的。」



「这些东西没完没了的。毕竟本来只是信息,可以随意复制。」



「人类的复制品?正常来看是不可能的吧,以前有魔法士能做到这些吗?」



「没有。魔法法则是从不会改变的东西……其实这里使用了魔法法则中不可能存在的技术。即便是我或者上位魔族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魔法法则中不可能存在的?之前是不是也碰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个魔法球。」



缇娜夏不甚愉快地回答,奥斯卡也想起了创造了他们相遇契机的那个魔法球。这么说来,那也是个违反「魔法法则」的存在。缇娜夏用苦涩的声音继续说到。



「四百年前我最后也没能破坏这个遗迹。因为攻不破它的自动防御系统。」



「所以就把入口破坏了?」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如果它还能在别处打开入口的话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奥斯卡赞同她的说法,一边展开思考。



虽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地方,但这里明显是「有意志的存在所创造的地方」。如果这里是某种能够违反魔法法则的存在建造的设施的话,也许它的目的真的只是「记录人类」。



记录下来,收集起来,储存下去。



那这些记录又是准备给谁看的?



就像小孩子收集彩色玻璃球,把它们排列在阳光照射下的窗边一样,他脑中浮现出这种十分常见的景象。



——小孩子常常十分残酷,并不会顾惜别人的痛苦。



奥斯卡因自己胡乱的想象叹了口气。



两人又拐过几个弯,一边击退袭击者一边前进。



不久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有一扇巨大的门。缇娜夏手搭着门回头看向他。



「有多少人被抓了?」



「有个小村庄整个失踪了……加上城里来的人大概总共有三百多一些。」



「好多!」



她把手从门上收回,抱起了胳膊,她皱起美丽的眉毛抬头看向男人。



「我会在这里打开转移门,你把里面的人叫醒带过来。人应该都被茧包着,茧是可以切开的。」



「茧这个词听起来就有些不太好啊……」



「毕竟是人类的保管库。另外切开茧的话就会有大量的守卫出现,那些由我来负责。」



「大量出现?你一个人没问题?」



「没问题,但可能不能坚持太久,你要赶紧。」



缇娜夏低着眼睛微笑道。她的美貌显得有些虚幻,让奥斯卡略感不安。



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打算接受。想必她已经有准备。



「危险的时候记得叫我,不许受伤。」



「铭记在心。」



她苦笑着开始了咏唱,暗色的双眼露出催促的眼神。



奥斯卡点了点头,推开了门。



门的里面有相当大的空间。



这里散发着与大圣堂相似的神秘气息。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奥斯卡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



空旷的地板上,堆放着无数个成人大小的茧。半透明的茧个个都在地板上生根。



奥斯卡靠近了离他最近的茧,发现里面有一个倒伏着的闭着眼睛的男子,他边上的茧里则只有白骨。



这就是缇娜夏所说的茧吧。奥斯卡看到这令人恶心的光景皱起了眉头。



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背,缇娜夏已经开启了转移门。



「好了,交给你了。」



她将奥斯卡留在那里,向房间深处跑去。



或许是对她的动作产生了反应,房间最深处,刻满花纹的墙壁前出现了十几个守护者。



缇娜夏停了下来,她没有拔剑,而是交叉起双手。



「以吾之言语为定义,未曾开刃之铁。否定之裂缝。没有疼痛的时间。」



女王的声音响彻空间。



空气发生了变化,二十多把新月形状的深红色刀刃出现在空中。



缇娜夏微吸一口气,用美丽的声音轻声说道。



「——拒绝吧。」



刀刃同时向守护者攻去,他们面无表情的迎向刀刃。



缇娜夏操纵者刀刃一边喊道。



「卡尔!森!」



「来了来了。」



「有何吩咐。」



顺应主人的召唤,两位精灵转移到她身旁,看到周围的情况后皱起了眉头。



「又是这里?我讨厌这儿。」



「不要抱怨赶紧干活,卡尔。」



他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开始编织致密的构成。强烈的魔法攻击像雨水般倾泻到守护者身上。



外形和性别各不相同的守卫们像割草似的一个个被消灭。但随即又有新的守卫补充出现。



奥斯卡一边注意着成为战场的大厅深处,一边在茧中穿行。



他找了目标,用阿卡西亚切开了茧。茧从被切开的地方开始融化,慢慢失去了形状。王踢了一下还在睡觉的男人。



「杜安,起来了!」



过了几秒钟传来了呻吟声。奥斯卡抓起杜安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他确认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用强力的声音命令他。



「入口那边开着转移门,打破茧让里面的人去避难,叫醒城堡的人的话就让他们帮你!」



杜安睁圆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后连忙站了起来。



「我,我明白了……」



虽然他还没能完全理解现状,但还是首先开始解救被关在门口附近的人。



奥斯卡继续打开附近的茧。



这些茧基本都是法尔萨斯的调查队成员。王把他们叫醒后把命令传开。把部下们叫醒以后,奥斯卡向着更深处的茧跑去。



被召唤而来的卡尔看到主人额头浮现的汗珠皱起了眉。



他们原本就需要一边保护附近的茧一边战斗,更何况缇娜夏还需要维持转移门。为了维持从不知身处何方的遗迹里通向外面的转移门需要相当大的力量与技术。卡尔把一边做着这些一边仍在继续进攻的女王推到了自己身后。



「小姐,还得再叫两三个过来。」



缇娜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伊兹、赛哈、米拉,拜托你们了。」



被叫到名字的精灵依次出现。他们看了看周围和主人后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缇娜夏喘息着下令。



「尽量在不要伤害到人的前提下……维持住现在的场面。」



「明白了。」



听到熟悉的应和声,缇娜夏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喘了口气,马上开始了新的咏唱。



出现的守护者已经超过了一百个。而且他们会不停进行攻击。再怎么杀死他们也会立刻出现新的幻影。



为了保护茧,缇娜夏等人无法使用大规模魔法,虽然他们的实力远胜对方,但不断的消耗战仍让他们积累了很多疲劳。但就算再叫精灵过来,也会因为场地和茧的限制无法很好地战斗。因此就算痛苦也只能继续维持现在的状况。



「那边!把茧打开!」



法尔萨斯士兵们正高喊着到处跑动。



在激烈的战斗中,从缇娜夏后方跑来这里的士兵们,看到拥有异样容貌的精灵们时吓了一跳。但缇娜夏注意到他们的样子回头微笑。



「拜托你们了。」



在她的话语和笑容的推动下,士兵们回过了神,慌忙开始打开附近的茧,将衰弱的村民们送到入口处。



但就在这时,有一个守护者转移到了村民的旁边。



男人的身影正准备向一名孩童的背后挥下手中的剑——缇娜夏发现了他,举手击碎了对方。察觉到这件事的士兵急忙护住孩子,把他带往门口。



缇娜夏看到孩子被母亲抱进怀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来得及安心,她就因过度用力的反作用而差点摔倒。



「……」



她将胳膊伸向空中。那只手原本应该什么都抓不到,但却被身后的男人撑了起来。



他拉起缇娜夏的身体,窥视着她暗色的双眼。



「危险。」



「奥斯卡。」



「还能再加把劲吗?」



——毫无迷茫的,坚强的话语。



缇娜夏微笑着。



她喜欢他鼓励她继续战斗下去的声音。她喜欢直到最后都信任她的他的想法。



所以她想回应他。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要坚强地站在这里。



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残酷,只是存在于此。



世上一切都是特别的,又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可能发生的事才会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放弃。



「没关系,我能行的。」



她点了点头,摆好姿势继续与敌人相对。



没有跨不过去的障碍,她这么对自己说道。







战斗开始后过去大约十五分钟。



法尔萨斯调查队已经把大约九成的人救出了大厅。



士兵们分散在各个角落,正在打开茧救出剩余的二十多人,这时缇娜夏忽然痛苦地扭曲了脸。



「呃……」



——有什么力量想要关闭转移门。



这种压力也直接传递到了身为术者的缇娜夏身上。



未知的力量强烈地压向她,想要直接把转移门这一概念排斥出这个空间。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肉体会被瞬间压碎。



甚至就算她也未必能坚持到所有人都逃走。



脸色有些发青,但缇娜夏仍维持着锐利的眼神,正在她身旁挥舞阿卡西亚击敌的奥斯卡最早发现了这个情况。



「缇娜夏?」



他看向她的脸,用手擦去她额头的汗水。缇娜夏满脸痛苦地眨了眨眼。



「敌人……开始干扰了……想要强制关上转移门……」



她正在与看不见的压力战斗。看到她拼命对抗那个力量,奥斯卡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前方。



守护者的出现速度大幅下降,人数也在变少。



但这并不代表着敌人的力量衰退,而是因为他们增加了对缇娜夏的压力。



奥斯卡看向深处墙壁上那些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花纹,下定了决心。



「缇娜夏,把视野借我一下。」



「奥斯卡?」



她睁大眼睛,但随即点了点头,轻声咏唱起来触摸了男人的手。



「千万不要乱来……」



「也有必须这么做的时候,没事的。」



奥斯卡深吸了一口气。



——他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除了他原本就能看到的那些魔力,那些更细小的魔力丝线也逐渐浮现在他视野中。



依靠她的视野,奥斯卡看见了深处墙壁上缠绕重叠着的精致复杂的花纹。整面墙就像是被爬山虎覆盖了一样,底下的石壁完全被纠缠围绕着的光线所遮掩。



他用左手使劲握了一下缇娜夏的手。



「你留在这里。」



留下简短又坚毅的一句话,奥斯卡往前冲去。他穿过了身处前线的精灵们,冲进了守卫者中间。他用力一挥阿卡西亚,弹开了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的刀刃。



以他为目标放出的魔法则在精灵们的干涉下消失在途中。肩上的那克也转动脖子吐出火焰,击退了逼近的守护者。



——再浪费时间,就要被敌人吞没了。



奥斯卡斩断了挡住他去路的守护者,趁着空隙中脱身而出。



他瞬间来到了墙壁前,保持面向墙壁的姿势向身后挥出王剑,解决了从后方袭击过来的守护者。他看向发光的墙壁,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处。



「是那里。」



在他右边几步的墙壁处,与底板相连的地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水晶。透明的内部浮现出复杂的魔法构成,正在水晶里面旋转。



奥斯卡向着水晶靠近几步,便毫不犹豫的用阿卡西亚刺穿了它。



清澈的破碎声振动了整个空间。



瞬间阿卡西亚上的花纹也有些发热。



但一瞬便平静了下来,水晶球随即粉碎四散。飞散的碎片和守护者们一样,如同幻影般消失了。



然后,整个空间似乎也扭曲了一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回响在整个大厅里。



「——」



像是气压变化似的感觉在空间中蔓延开来。奥斯卡反射性的按住了耳朵。大厅各处传来悲鸣声,有人抱着头蹲下,周围一片混乱。



但不久这种感觉便退去了。



奥斯卡看了看四周,不知何时守护者的身影已经全部消失。那堵充满复杂魔法花纹的墙壁也失去了光芒。



「核心……被破坏了?」



听到了某人哑然的说话声,奥斯卡回头看去。从压力中解放的缇娜夏睁大了眼睛。她一但吃惊就会露出这种孩子般的表情,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啦?」



「你的表情很有趣。」



「突然说这个!?」



看到她的反应,奥斯卡笑地越发开心。他准备迈步向她走去,但耳边传来了充满怨气的低语声「可恶的内部者……」。他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异常。



「刚才是什么……?心理作用?」



他摇了摇头,回到了缇娜夏身边。她好像仍在为突然到来的终结而感到惊讶。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核心不是就在那里吗?」



「的确有,但还有很多其他看上去很类似的东西不是嘛!你怎么知道那里就是核心?」



「直觉。」



「……你是个例外。」



缇娜夏的眼神中混杂着呆然和感叹,叹了口气。



四百年前,连杀死魔女的女王和她的精灵们都拿它毫无办法的神秘遗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阿卡西亚的剑士破坏了功能,失去了作用。







村民们的避难完成后,缇娜夏最后一个离开遗迹,她回头看了看洞窟里的通道,确认了里面已经没有人,然后把手伸向通道。白色的手掌中闪过雷光,通道深处传来一阵地动的声音。



山洞深处的崩塌瞬间导致了连锁反应,最终入口也倒塌了。缇娜夏看完这些,耸了耸肩膀转过身来。



「这样就好了。虽然遗迹的功能都被破坏了,通道不去管它也没事,但感觉留下来也不太好。」



「嗯,帮大忙了,谢谢你。」



「我才想道谢,多亏了你把遗迹破坏。」



暗色的瞳孔像是望向遥远过去似的眯了起来。坦然但又略含忧郁的眼神属于身为女王的她。正在缅怀曾经失去的臣民的眼神让奥斯卡为之着迷。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



「说到底,创造这个遗迹的究竟是什么人?」



「嗯……虽然我也很在意,但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涉及到魔法法则之外的力量时,就让人如坠五里雾中。」



「话虽如此,但其他位阶还有很多人类不了解的事吧?」



她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重叠着无数透明的书页一样。人类能够认识的,只是其中很少的几页。所以除此之外的位阶仍有可能存在法则之外的东西,奥斯卡是这么想的,但缇娜夏却摇了摇头。



「你可能有些误解,魔法法则是因为存在于魔法位阶所以才被这么称呼的,但实际上它在别的位阶一样能起作用。所以人间阶才可以使用魔法……也就是说魔法法则也是世界本身的法则之一。虽然世界由诸多位阶组成,但它没有因此被分割,而是一致的。就好比虽然我和你看到的视野内容不同,但存在于此处的事物并不会变化对吧?」



她啪的一声弹了下手指,淡淡的魔力飞沫飘了起来。



由于进行过魔力视觉的训练,所以奥斯卡也能看到这些。而身为当代第一的魔法士,她应该还能看到更多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就因此不同。



「所以,世界上可能存在着『魔法法则中没有的法则』,但其他位阶也不可能存在『违反魔法法则的法则』。毕竟这就意味着『违反世界』。」



「是这样吗?」



他恍然大悟。就好比在同一个池塘里,靠近表面的水和池塘底部的水多少肯定有些不同,但他们仍旧拥有着「同一个池塘里的水」这一共同点。奥斯卡理解了这一点后,自然而然地问道。



「那世界之外又如何?」



「…………欸?」



缇娜夏像猫一样睁圆了双眼,奥斯卡继续对她说道。



「这个世界里的法则在不同的位阶里也是通行的。那世界之外又会怎样?」



「世界之外……这是什么意思?请不要突然搬出奇怪的概念来。」



「你前面不是说这是违反世界的法则吗?」



「所以就是世界之外吗?就算你提出这种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东西也……」



「有人证明它不存在吗?」



对他来说只是个理所当然的确认,但缇娜夏像是被提出了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一样沉默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角。



「的确……没有被……证明过……但这根本不可能啊,证明不存在世界之外什么的。」



「嘛,的确如此。毕竟其他位阶都还未被人类完全识别。」



所以奥斯卡所说只是一种单纯的可能性,想要进一步明确其真伪是非常困难的。但缇娜夏或许被这种可能性触动了什么,暗色的眼神变得沉浸起来。



看到她逐渐深入思考之海。奥斯卡低头凝视着她。



倾国的美貌对他来说已经习惯。



她既是女王又是少女,是可怕的魔法士……也是他疼爱的女人。



她总算察觉到盯着自己的目光,抬起了头。接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美丽的脸庞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又马上变得通红。看到她像是要烧起来的脸,奥斯卡终于想起她还没给出对于求婚的回复。



看到明显正在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女人,奥斯卡一本正经地说到。



「回复的话,晚点也没关系哦。」



这句话对她来说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先发制人的攻击。缇娜夏像只被抓住尾巴的猫一样彭地一下跳了起来。她的脸红的不能再红了,看着地上说到。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这倒没什么关系。说起来那之后来了几个结婚的申请?反正其他国家也肯定会提出吧。」



「……大概有七个国家吧。」



「哦~顺便一问都是哪些国家?」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啦!才不告诉你!反正都是些单纯想要对国兵器的求婚!」



「真的么?」



看到他完全不隐藏自己不快的心情,缇娜夏摆好架势。



确实,应该有不少国家真的把她当成一个立等可用的战力。但奥斯卡认为这并不是全部。即位典礼那天,一定有不少人被亲眼所见的她的神秘感所吸引。



——但是,比起那些人来,自己更了解她。



看到他笑出了声,缇娜夏又鼓起了脸,用轻轻的声音问道。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怪怪的地方。」



「这算什么……」



即刻的回复让缇娜夏感到一阵脱力。但她立刻深深吐了口气转换了心情,用手撩起黑色的长发。蕴含深邃的眼神仰望他。



「你并不了解我。」



柔和的清风吹拂而过。



被救出的村民们已经各自接受治疗,由还有体力的人把他们送回了村子。城堡派来的支援在周围喧闹地跑来跑去,但没有人向他们两人搭话。



缇娜夏的眼神望向了铎洱达尔所在的西北方。



「我被称为冰之女王。稍微调查一下应该能找到不少情报。但那些远不是全部。当时的我推进过许多这个时代看来不可能的选择,我就是这样的人。」



缇娜夏淡淡地说到,她的声音里听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些受伤。暗色的眼睛像是把黑夜关在里面一样缓缓地闭上了。



「因为那是黑暗时代,因为我是王,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不想说这样的借口。——退位后我有一次秘密地见了我的父母,但与他们见面也只有这一次。既没能和他们好好说话,也没能与他们一起生活……明明小时候那么想见父母,但真的见到后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还选择了魔法的沉眠……我就是这么薄情的人。」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女。



她的双眼仍旧紧闭。像是看到了曾经笨拙的少女时的她,奥斯卡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了解我以后肯定会后悔。想要和我一起活下去这种事……」



「是吗?那你就说说看。」



「…………」



她的沉默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她只是这样站在那里。正如四百年前她也是这样孤身一人。



奥斯卡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你想说的话就告诉我。不想说的话也可以隐瞒。随你怎么做。就算全部了解以后,我也不会改变的。」



「……你还真是轻诺寡信。」



「是你把我看得太简单了。」



她长长的睫毛摇晃起来,黑色的双眼睁开,略带湿润的看向他。潜伏其中的无边深远,让他联想到无边无际的孤独之海。奥斯卡想要让自己的话语铭刻在她心中。



「我喜欢你奇怪的地方,喜欢你的坚强和软弱,喜欢你的选择、你的态度,喜欢你像小孩子的那一面,也喜欢你身为王的那一面。我觉得你的人生方式非常美丽。甚至就算这些不过只是你的一部分也一样。」



就算不能了解一切也没关系。就算了解也不会后悔。



因为知道她用情至深。也知道她少女般的纯洁,以及选择身为王的态度。



她曾俯视祭典时夜晚的街道,珍惜着人们的生活——只要有那个表情就足够。想来,他从那时起就被已经她吸引,只是一直没能允许自己的这份感情。



缇娜夏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白皙的脸颊上染上朱红。



「真是搞不懂你的喜好。」



「这是我的自由,别管了。」



缇娜夏听到他的话鼓起了脸颊。



「我本来已经完全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了。」



「是吗?」



「我是为了帮到你才来这里的。」



「我知道,你是来逼婚的嘛。」



「我才没有逼婚!」



缇娜夏举起双拳大叫,但她随即便收回了手,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后悔了我可不管哦。」



「嗯。」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就算真的有这一天,也不会因过去而难过。



奥斯卡凝视她仍有些不安的暗色眼睛,开口说道。



「我想和你一起,共同生活下去。一辈子就这一次,让我凭着私情做些任性的事吧。」



就像她抛弃一切来见自己一样。



就算自己的一生都将献给国家,但还是想和她一起度过这样的一生。



听到饱含他真挚感情的话语,缇娜夏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但她很快抬起头,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切实地收到了你的想法。抱歉一直没有回音地让你等了这么久,再原地纠结也有点不太好,所以我现在回复你。」



「你一直在原地纠结吗?」



「你好烦!」



缇娜夏深呼吸后重新站好了姿势。原先略显少女的表情,化作了真挚的情感。



曾几何时见过的,清澈的眼神看向他。



「非常感谢你的提议,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接受。」



如同水晶般坚硬的话语,这就是她的感情。不仅仅是憧憬,不仅仅是依恋,也不仅仅是稚嫩的恋情,还有着共同活下去的觉悟。



大概是因为紧张的反作用,缇娜夏说完后身体微微摇晃起来。奥斯卡抱紧了她。



感受着手腕中纤细的身体,他开心地不能自已,自然而然就笑了起来。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回到少年时代的人。



奥斯卡吻上她光滑的脸颊,她害羞的低着头。



「太近了。」



「快点习惯吧。」



简洁的回答里饱含爱意,奥斯卡确认着手腕中将要成为自己新娘的女人。



他完全没有在意周围臣下们哑然的表情。



他要选这个笨拙的女人做自己一生的伴侣。他希望她能一直露出笑容,希望她身上的孤独能够有所减少。他要比任何事物都更珍视她,和她一起走下去。



他确信,对他来说,要共度一生的人,不可能有比她更合适的选择。







总算从男人的手腕中解放出来,缇娜夏为了不要再被抱住浮在了空中,她捂住自己仍在发红的脸。



「我是偷偷跑过来的所以要回去了哦。虽然让精灵暂代我,但应该快要暴露了。」



「你是偷跑来的?亏你还是女王。」



「我才不想被你说!你不是还自己加入调查队嘛!」



她喊了一声,正准备转移离开时却被奥斯卡抓住了手。



「回到城堡后我会发送正式的文书过去的。」



「咦?是准备订立正式公开的婚约吗?」



「当然了,还是说我去找那七个国家的麻烦比较好?」



「请不要这么做。」



看到男子傲岸不逊的表情,缇娜夏皱起了眉毛。她稍微降低了高度,把手放在了男人肩膀上。



「难道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绝对不会拒绝?」



「没有哦?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测。」



「唔——」



缇娜夏又鼓起了脸颊。



——总觉得还是没有实感。



对于自己来说他在某种意义上是离自己非常近,但又绝对不会站在他身旁的人。



至今为止,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没有兴趣,所以总是对他毫无防备。但现在知道其实并非如此,让她莫名害羞地不得了。他的视线和碰触自己的手都让她完全无法平静。真的会有习惯这些的一天吗?



奥斯卡将手伸向她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轻轻抚摸着。



「你可以随时再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缇娜夏开心地笑着从原地消失。对于在各种意义上都会成为史无前例的王妃的她,奥斯卡苦笑了一下。



虽说是一年后的事,但有些准备已经可以做起来了。在此之前也必须得完成正式的婚约手续。奥斯卡在脑中罗列着应该着手办起来的事,回过身去,和部下们一起走进了通往城堡的转移门。



今后将逐渐积累的这些记忆,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