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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时间轴,崩坏(2 / 2)


“啊啊,是那个五本指之一,黑发蒙眼的巫女小姐对吧。”



“最严重的认知错乱集中在……十年前,三月中旬的纳骨村。令人吃惊的是,有线索显示这件事与阵内忍和那只座敷童子有关。”



“呜哇。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没有实际力量的人被卷入到各种事件里头。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更像是密室杀人之类的,属于我妹妹的领域呢。”



“甚至还有『39式』有一部分启动过的痕迹。更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我们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现。她当时还被当成逃亡者,应该编成过专门搜查部队才对。”



“也是呢。”



……我暂时陷入了沉默。十年前的话,还是由大小姐的父母掌控百鬼夜行的和平时期。同时也是准备了好几年,宛如侵蚀大坝的白蚁那样的暗杀计划的开端。有可能是某些危险的内部因子隐藏了那份珍贵的情报。



“话说,情况已经糟糕到需要派出五本指之一了吗?”



“既然已经发生了认知错乱,就表示油取至少已经开始着手干涉过去了。就连『巫蛊的透视者』也无法预测历史还能撑多久。”



“……对了,你知道什么能够直接对过去发起攻击的手段吗?”



“库存还是有两三个的,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还在试作阶段,都很不稳定。虽然我们打算解决问题,不过也不能否定有破坏掉一层的风险。不,差不多可以说肯定会破坏掉了。”



呜诶。



并不是一个都没有,果然是全国最强的组织啊。



“另外,有人提出直接对事件的中心点——纳骨村发动空袭的意见,不过我正在压住那边。”



“也是啊。那里的时间轴已经完全扭曲了。最坏的情况下,说不定就算搜遍整个村子都找不到应该在其中心的阵内忍他们。就算把村子炸飞说不定也破坏不了问题的根源,到头来也是无用功。”



“我就是知道这种事情才会阻止他们啊。但那也就是说……”



“身为专家,虽然这么说让我感到很遗憾……但现在也只能依靠阵内忍君这个外行人了。”



11(阵内忍)



虽然叔叔不停地朝我喊话,但他的声音十分清晰。



不过我这边的声音好像传不过去。



油取。



时间穿梭的『灵封』。



获得了庞大力量的致命诱发体。那家伙现在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盯上了座敷童子的性命……



“照片……”



叔叔还是不停地说着同一件事,要继续沟通会很困难。虽然我感到过意不去,不过还是挂断了电话准备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修改过的照片!!时间穿梭的关键,就是那张插入了油取的照片吗!?”



座敷童子消失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是被传送到了过去?还是说过去的座敷童子受到了加害,结果现代的那家伙被抹消……



不要。



那种可能性,连想象一下都不能接受!!



“……总而言之,一定要找到那张照片。那张修改过的照片就是一切的根源,如果能找到,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我全速在黑夜的村子中疾走着,跑回了茅草顶大宅。



我无视了父母的惊叫,把所有装着照片的东西拉了出来:相册、电子相框、手机、电脑文件夹……我全部检查了一次,但并没有发现违和感。我甚至还问了父母能否看他们的电脑。从老爸和爷爷都揍了我一顿来看,我问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但看到我还是不放弃后,他们不情愿地允许了我的要求。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剩下的就只有座敷童子的电脑和智能手机了。



但是,我不知道电脑的密码,智能手机也和她一起消失了,也就是这两样都看不了。



走投无路了吗?



还是说我的思维有误……?



叔叔说过照片有鬼,但一定就是我们家里面的照片吗???



“真是的,你在搞什么?别做些奇怪举动让老婆婆担心啊。”



感到不快的猫又朝我搭话,于是我和她解释了情况,然而她变得更加不快了。



“……也就是说那只油取可以通过修改照片来穿越到过去的时代?”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那他怎么可能会依赖一本根据他人喜好而组成的相册?他一定会利用一个能够定时在特定的地点内广泛拍照的系统。对于时间穿梭来说,那样会方便很多。”



“不过,那家伙好像是想干涉座敷童子和我的过去,那他不会想找一些和我们相关的记录吗?”



“油取是通过篡夺了某些人类组装的『灵封』才获得时间穿梭能力的吧?那些原本组装了这个『灵封』的人怎么会将你的相册作为组装的基准呢?”



……这么说来。



“那么,他们会使用哪些摄像头或者照片啊?”



这种东西到处都有啊。”



猫又举起前爪指向了前后左右。



“智慧村不是为了打击偷庄稼的贼,所以才安装了无数的摄像头吗?”



有一瞬间。



我的呼吸真的停止了。



如果油取拥有干涉以及修改如此庞大的系统的手段,危险的指数就大幅上升了。毕竟,那也就是说他可以随便穿梭于日本境内的时空。



但是与此同时,我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叔叔是刑警,而除非有事件发生,不然警方是不会出动的。时间穿梭是前所未有的个案,但也没有能够惩治它的法律。毕竟它就是『前所未有』的呢。那样的话,叔叔他一定是在追查另一个案件的时候碰上了这一起时间穿梭案。



比如说,与网络相关的犯罪。



如果是那样,猫又的理论就说得通了。



叔叔他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获得这份情报的,具体的情报又是什么?要是能知道这一点,会不会成为线索呢?



“可恶。打不通。明明他刚才还能打过来的!”



电话无法接通。对于拥有完美网络环境的智慧村来说这算是稀有事项了。不如说,我还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如果无法和叔叔联系……



“你要怎么办?”



“利用一切手段。”



答了一句后,我拨通了存在手机上的另一个号码。



这是我班上的乖僻美女惑歌酱的号码。



“你好啊。有事吗,忍君?”



“能打通还真是谢天谢地。难道只要是在智慧村里通讯就没问题吗?”



“等等!什么通讯没问题?麻烦了。要是影响到我的股票,后果会很严重啊。”



“……那个,那啥啥市场在夜间不是停止交易的吗?”



“我问你纽约现在几点?还有伦敦呢?”



从她的说法来看,惑歌没有碰上任何通讯问题。难道是叔叔他正处于什么复杂的地点,还是说原因出在我身上呢?



“不管了。话说惑歌,你雇佣了很多武装警备员的对吧?有没有听说过防盗摄像头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说有人从外面黑了进去之类的。”



“啊,来得正好。不过实际上是网上服务之间的冲突而不是黑客。一个知名SNS发出的通知和将村里头的录像上传到后备服务器的自动备份服务发生了冲突。好像让系统暂时陷入了假死机。”



“……假死机?”



“对SNS那头好像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害。因为安保软件都锁死了,好像有人偷了不少的ID。你知道废弃账号是什么吗?就是超过一年没有人使用过,连持有人都大概忘记了密码的那些。好像有人占有了那些户口,并发出了各种真假参半的信息。”



“这次大规模假死机是黑客造成的吗?”



“谁知道呢?因为是保安公司推出新的备份储存服务的时候才发生的,所以一开始感觉更像是意外。”



“发出去的是什么样的信息。”



“什么都有。最显眼的就是影响股票价格或者提高未来的品牌农作物的价格的信息。所以已经发出了逮捕令……但是很奇怪。不知道是有软件在修改日期还是怎么回事,但是出现了一些五年,甚至十年前的帖子。说什么目击到了一只危险的妖怪。”



时间穿梭的『灵封』通过修改过去的照片,来将人物A实际地插入到过去。



这就是那个的实况吗?



如果是那样……



“你说过出现假死机是因为两个大型系统之间发生了冲突对吧?那是用来袭击SNS的吧?但是另一边又如何?防盗摄像头网络也受到了攻击吗?”



“不知道。至少,摄像头好像并没有受到他人掌控,但要检查录下来的影像就要花费一点时间了。因为实在有太多影像,要检查删除或修改过的痕迹实在很困难。不过,好像确实没有多到连傻瓜都能看出来的数据遭到移动的痕迹就是了。”



也就是说,猫又的推测几乎正中靶心。



防盗摄像头的录像被修改了,然后虚构的帖子就作为目击证言被发到了SNS上面。



在这个时代,人们会更加依赖网上的数据而不是自己的记忆。



要是不会写某个棘手的汉字就去找网上的字典。就算好像和印象中的有些许不同,却依旧认为字典是正确的,然后修正脑中的信息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且不仅仅是知识。



要是有一张被篡改过的照片附带着十年前的日期,然后被混进了电脑或者家庭服务器上面的电子相册里,人们很有可能会认为『啊啊,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呢』,然后修改自己的记忆。



人的记忆。



真相。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里是可以被第三方修改的。



“艳美也提到过之前有一起相似的事件。两个『灵封』之间发生了冲突,引起了暴走。”



“你这样说我也不懂啊。”



油取可以利用虚构的照片和目击证言,自由穿梭于各种时代之间。



像那样的怪物是不可能靠一只普通的拳头打赢的。



我该怎么办好?



要是不准备一些小伎俩,我甚至无法登上最后的舞台……!!



“……惑歌,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现在不就在拜托我嘛。什么事情?”



“既然你知道SNS和防盗摄像头网络之间的冲突,那你的武装警备员肯定也直接受到了影响才对。我需要你去利用这条人脉。你要去……”



我提出了『委托』后,挂掉了电话。



躺在榻榻米上面的猫又抬头望着我。



“要是搞砸了,你必死无疑。”



“也许吧。”



“要我说,一个人类为什么要去和致命诱发体斗啊?妖怪是无法被普通手段杀死的,这你也是知道的吧?”



“但是,值得一试。至少,我认为有这个价值。”



听到这句话后,猫又慢慢移动了身体,就好像放我过去一样。



我冲出了房间,跑过了走廊,为了再次进入黑夜中朝着玄关奔去。



但就在途中。



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端正地正坐在玄关附近,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那是一个一头浅蓝色长发,身穿白色和服的少女。”



少女只是坐在那里与平常的风景融为一体,就挡住了我的去路。



就好像一座防止灾祸流入村落的土地神一样,少女就是散发出了那种程度的威压。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雪女。”



“……我有话和你说……”



从那令人畏惧,寒冷彻骨的声音中,能够窥见一丝少女的本性。



雪女她,大概已经知道我要上哪去,以及要做什么。即便如此,她还是叫住了我。



为了警告我,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有多么的危险。



为了告诉我,这只油取与之前面对过的『灵封』完全不同,我已经踏出了不该踏出的界线。



但是……



“……请先坐下。”



“不行,雪女。现在我没有时间和你说了。要是我赶不上……哪怕迟了就一秒,一切都……”



“坐下。”



就一句话。



仅仅如此,我的膝盖就沉了下去。双脚失去了所有力气。我的身体就像压缩的弹簧,或者本来就是设计成那样的变化玩具那样径直倒了下去。



我不得不按照雪女的话,摆出了类似于正坐的姿势。



“什……”



本来还想顺着感情发出惊叫或者责难,然而我发现自己连那种事情都做不了。我的牙齿正在打颤,舌头、嘴唇和喉咙也不听使唤了。



这是……寒气,吗?



我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分辨不了了吗!?



“……我让你的体温下降了大约两度……”



雪女静静地眯起眼睛,冷静地说道。



“……欢迎来到低体温症的世界。这就是雪山遇难这一恐惧的开端……现在,您的体温是34度……要是我再降个4度左右,您死亡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您知道吗……?”



“雪、女……!!”



“您觉得,这太不讲理了吗……?”



啪嚓!!雪女周围的木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坐在那里的她,就好像是挡住唯一通往人类社会的道路的大石一样。



“……但是,妖怪就是这样的存在。您解决了好几个与『灵封』有关的事件,但是那和击败那些妖怪本身是不一样的。您好像没有理解这件事,所以我想给你提点建议……”



在跌坐在地的我身边,猫又就好像在威胁少女一样发出了尖锐的嘶嘶声。



听起来比起是猫,更像是蛇。



但是,雪女不为所动。



相对的,她那极不愉快的视线刺向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我不会像您那样惯着他,也不会像您那样不知分寸。这样下去,阵内忍十有八九会落得一死。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依然放他走。这已经不是见死不救了,简直是冒渎……”



我的心脏在痛。



剧痛从我胸口的正中央传出,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着一样。



我的体温再次下降了吗?



“……说实话,人类组装的『灵封』是很狡猾,但只要知道其中的构造,即使是通过人手也可以将其破坏。人类能破坏人造物也是合乎常理的。但是……在与妖怪直接对决的时候,那条规定则不通用。”



我感觉这已经不是在和名为雪女的这一只妖怪对峙了。



就好像是女王的领域。



这整片冷冻的世界准备要压垮一个人类……!!



“人类可以解释为什么鱼可以在水里游,为什么鸟可以在天上飞……然而那并不代表可以在实际的比赛中战胜鱼或鸟……就算可以解释其中的构造,也只能理解没有获胜的方法而已……所以,您过去使用的手段对油取是无效的。要是您以为只要暴露他的伎俩就能赢,那样毫无疑问会死的。您明白了吗?”



妖怪都是这样的吗?



仅仅因为是致命诱发体,就如此遥远的存在?



“……哦,啊……”



我想要回答,但嘴唇却不听使唤。



我的视野在晃动,变得模糊,沉入了黑暗中……下一个瞬间,我已经无法辨别前后左右了。我连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因为寒气而引起的幻觉都不知道。



我只能看到一大片无法聚焦的黑暗。



在那个尽头,有一双闪亮的金色眼瞳。



仅仅是眼瞳的颜色就不可思议地,深深地刺激着我的意识



“胜算的话……是有的。即使是我,也不会做自杀式攻击……”



就好像超越了麻痹,已经丧失了感官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撕裂皮肤的寒冷了。感觉就好像泡在暖水里一样那么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我总算是说出了话来。



不过实际上到底有没有说出来,我就不敢说了。



要是自己已经晕了过去,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梦,我也不会感到吃惊了……



在黑暗的深处,金色的双瞳如此说道。



“那种胜算不过是幻觉。凭借它是不可能打败油取的……”



“……没有那回事……”



“无论你在头脑中构思了什么办法,你也没有将它实现的体能……就算理论上能够在水面上奔跑,实际上身体也不可能跟得上,到头来就会沉入水中。人类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容器而已……”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



“无论想出什么样的计划,挑战鱼类就会淹死,挑战鸟类就会摔死……所以,我并不是在反驳您的构思。我也不是在说您没有想出那种计划的头脑。我只是想说,单凭脑力是不够的……”



“……”



时间就好像无限延长了一样。



又或许,一切都早就结束了,只是我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除了脑子以外,您还有什么……您有什么可以匹敌鱼鳃或鸟翼的特殊能力吗……就让我见识一下吧。比起油取,我的超自然更加有名,并且更加接近物理现象……那么,这不就是很好的测试机会吗?”



就在这个时候。



一直模糊不清的我的大脑的核心,变得无比清澈。



“……不是那样的。”



“您的意思是?”



“你一边像这样拖延这次对话让我焦急,一边还在降低我的体温。打从一开始,你就想在这里做个了结了。”



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那是笑声。对,那双金色的双瞳正在黑暗的深处笑。



“……是又怎么样?”



“…………………………………………………………………………………………………………………………………………………………………………………………………………”



我听到了一阵吱呀声。



那并不是我的肌肉发生了革命性爆发的声音。我也没有解开什么脑子里的限制器,获得了某些人在火场中获得的蛮力。我的身体依然是人类。并没有爆发什么友情的力量,或者努力的力量让我的潜力上升个五到十倍以上。



那肯定,只是寒气让大宅发出的声音而已吧。



然而有趣的是,我在同一时刻迈出了不稳的一步。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个金色双瞳浮在黑暗中的奇怪世界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黑暗并没有无止尽地延伸,那双金色双瞳也不是什么模糊的怪物。



我仍然在生我养我的茅草顶大宅里面,雪女也只是坐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只要我能走,就能碰到她。目标是有的。



为了让我忘记这一简单的事实,雪女利用寒气夺走了我的五感和判断力,将我关在了由我一手造出来的迷宫里。而且还渐渐地,细心地采取着这一行动,就好像在安全地冻住我的身体一样。



意识到了这件事后。



被雪女否决的大脑确实地让力量回到了我的体内。



“……我只有一件事要问你。”



“是什么……?”



我迈出了一步。



“要是我在这里放弃,有谁可以去救那只家里蹲妖怪?你,或者是猫又,可以打败油取吗?”



“……不可能的吧。在正面对决大概可以杀了他,然而油取的存在本身实在是变幻莫测。他可以随时攻击我们,但我们会找到他就实在太罕见了……因此,如果他一心要逃命,就连是致命诱发体也很难杀死他……”



第二步。



“那就交给我。不要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扼杀其他人的可能性啊!!而且,如果他真的那么危险,就更应该去了。我不会仅仅因为他很危险就退缩。正因为他是这么的危险!所以无论多么莽撞,我也必须要去救那只座敷童子啊!!”



“人类和妖怪毕竟是不一样的啊……她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有她在说不定是不错,但是她不在你也能活下去。为了那种程度的事情豁出性命,只有疯子才会去做……”



第三步。



“因为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就扮成是家人,但到了节骨眼上,却说因为是不同种族所以就要抛弃掉?她可没有那么渺小!!那家伙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甚至可以说在我出生之前就是我的人生的一部分了。我不能在这里退让!!不管是油取还是别的什么,我不会让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混蛋夺走我的一半人生!!!!”



“……”



第四步。



回过神来,金色的双瞳就在我的眼前了。



我承受着停不下来的寒颤,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碰到了某物后,那份微弱的触感迅速让真实回到了我身边。就好像往后退去的潮水一样,黑暗的世界变回了一如往常的玄关。



袭向我的全身的那股唐突的寒气完全消失了。



我的手放在了仍然坐在那里的雪女的头上。



“别担心。”



少女还是一动不动,我不假思索地对这样的她说道。



“我会没事的……确实,油取不是普通的妖怪。也不是普通的致命诱发体。是为了杀戮而生,乐于杀生,只会留下杀戮的结果,就是如此恶趣味到极点的妖怪。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胜算的。”



“……”



人类无法击败妖怪。



我同意这个说法。对手根本就不必是致命诱发体。在认真的对决中,我大概连座敷童子或雨伞怪都打不过。要是即便如此,还是想打败他们的话,就必须要像百鬼夜行那样努力超脱人类的框架……但是,现在这只油取并不是处于普通的状态。他通过人力超脱了妖怪的框架,那么人类无法战胜妖怪这一不可逆转的规则开始崩塌了。



于是。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雪女真正地陷入了沉默。



她本来还想通过辛辣的话语和举止让我罢手,但那一切都明显结束了。



我把手从她的头拿开。



穿上了鞋子。



打开了前门。



这每一个十分普通的举止,都在令我逼近那只加害于座敷童子的油取。这与逼近死亡完全一样。大概,雪女和猫又能够比我更清楚地捕捉到这一莫大的危机吧。



但是,那又怎么样?



我的目标可不是接近那只恶心的妖怪,或者被吸入到他的世界里头。



我也不是要用单程票去救座敷童子。



我的目标是回到这里。返回到那个原谅了我的任性的家庭和妖怪们当中。我只要将这件事铭记于心,往前奔跑就好。



你在黑暗与疯狂的深渊看着我吗,油取?



不过不好意思,我并没有把你这种货色放在眼内。



12(第三人称)



雪女好一阵子都没有动过。



她身后的门已经打开,少年也已经消失到黑夜中。



这一次,既不是幻觉也不是谎言。



少年进入了一个真正的死亡会等着他的漆黑世界。



“你目送他离去真的好吗?”



那是与少女一同被丢下来的,身为致命诱发体的猫又发出来的不快声音。



“那家伙走了哦。正如你担心的那样,这说不好是你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吧。这个世界实在是出奇地无情,脆弱的人类会轻易地死去。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了吧。”



“……”



雪女并没有回答。



她的警告没能传达给少年。



不,确实是传达到了,但少年仍然表示要去救座敷童子,选择奔赴战场。



这是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确认了某个优先顺序。是一个在少女的心中剜去一块的,单纯又残酷的答案。



“……他,好狡猾啊。”



然而,仍然背对着玄关的雪女低声说道。



“他已经向我展示了答案,选择了道路,让我明确地感到了失落,却依然留下了能够填补我内心的空洞的,小小的可能性……”



“唉。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你没有看到他吗?一个染一头金发,在夜里跑出去找女人的小子明显是个花花公子啊……再说了,即使是你也在犹豫。是应该在这里为了保护他而拦住他,还是在这里杀了他不让油取得手。你差点就本末倒置,准备要顺从自己的欲望了呢。”



“……哼。”



少年最后那番话明显是多余的。



要是让少女完全放弃,说不定就会开辟另一条道路,但那份细微的可能性(温柔),用它的庞大引力重新捕获了少女。



少女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明明知道,然而……



“……真希望那种家伙有一天会被菜刀捅死。”



“啊啊。不过听说他已经被一个人类少女捅过两次了,我看他的这一面即使是死也治不好了。他先是被水果刀刺中侧腹,然后又被剪刀刺中胸口。没被剪刀刺死完全是因为那是尖端被磨圆的文具剪刀,不过他还笑着说如果那是裁缝剪刀自己就死定了。”



“……那个混蛋!果然还是要让他好好来一次濒死体验!!就来个完全冷冻睡眠风味……!!”



13(第三人称)



『那东西』站在曾经的地方。



这片田园风景很像任何日本人会把其奉为某种圣地的景色。明明所有人都出生于国内的不同地方,但是只消一张这里的照片就会让他们所有人感到『啊啊,真是令人怀念』。



『那东西』站在深夜里的一块早已收割完毕的稻田中。



只有这一块独立的地区无视了气象雷达和卫星,下着茫茫大雪。仿佛完全超脱了时间轴。在正上方照下的月光是满月。就好像太阳雨一样。雪花在月光下闪烁着蓝白色的光芒,在夜空中徐徐飘下。



这里是那个时候的景色。



这里是『那东西』终于可以获得苦苦索求之物的地方。就算身怀掌控时空的能力,『那东西』也仍然拼命索求着一样东西。这就是获取它的地方。



“啊啊。”



『那东西』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并不是干枯的老人会发出来的。听起来更像是年轻女性会发出的,莫名魅惑的叹息。



“……入手后,是这种感觉啊。”



十秒前,有一股亢奋感窜过了『那东西』的体内,但现在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听了一首好歌成百上千次一样,感动已经淡去了。只差一点点就归零了。



为了获得这样东西,『那东西』最大限度地消灭了障碍物。



甚至还抑制住了杀生。



至少,试过去抑制了。它并不肯定这么做有多成功。虽然尝试去抑制自己,但是死亡的人数也许并没有怎么变过。一切过往杀生的回忆都很暧昧。这也许也是『那东西』的特性之一吧。要是通过过往杀生的记忆就能满足自身的欲望,就不需要再去杀其他人了。



但无论这道枷锁究竟有没有意义,现在也不需要了。



目标已经达成了。



那一事实带来的感动也消失了。



……也就是说『那东西』会再次采取本来的行动。



时间、空间、命运。



在完美的地点,完美的时间,利用完美的手段……『那东西』会不停地杀生,直到超出自己的胃口为止。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理由。『那东西』一直都有掳走小孩,摘除器官放在火上面烤,然后榨取油脂的传言。然而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即便没有人知道,人们也还是相信这只怪物是存在的。



人们不会在恐惧的象征中寻求『目的』。



人们只是会畏惧那个『手段』。



“那么,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东西』浅浅地笑了。



“通过一切手段,扩散恐惧心。”



这只怪物甚至超脱了妖怪的领域,而现在它正要被释放到这个世界上。



就在这之前……



“等等。”



一道不可能的声音响了进来。



那片看起来像花牌的画一样的完美风景,混入了明显的异物。



14(阵内忍)



说实话,我并不记得自己跑到了哪来以及怎样做到的。要是让我再来一次,大概就做不到了。我明明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然而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地方也许就和隐村一样被隔离了开来。



又或者是地形本身形成了迷宫。



……我并不是菱神舞或者百鬼夜行那样的专家,所以我不知道答案。但是,那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登上了最后的舞台。



那是一片任何日本人都可以马上想象出来的,完美到不寻常的稻田景色。



那是一片完全无视了当下的季节和气候的雪景。



然而最奇怪的东西就是油取,那只站在风景的正中央的,最凶狠的致命诱发体。



『那东西』戴着一顶遮住头和脸,画有巨大独眼图案的斗笠。



『那东西』是一个拥有迷人身段以及触及脚跟的黑色长发的女人。



『那东西』是一个身穿一件松垮雪白浴衣的妖艳美女。



『那东西』扭曲得很厉害。



『那东西』保留了那只家里蹲妖怪的某些特征,所以看起来反而很恶心。



“啊,还真是少见。”



在独眼斗笠的帽檐下能看到嘴唇,所有人都会将其称作油取的妖怪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明明只有那些拥有和我相同力量的人才能够来到这个扭曲的地方……但是话说回来,你是座敷童子直接拯救的存在。也许,你们一边是主动,另一边是被动,就好像相对的特异点一样呢。”



“相对的特异点?啥啊那是。你真的不是搞错了用词?”



“哈哈。我就如外表所示,是一只过气的妖怪。我不过是使用了那个词的大致意思而已,实际的数学或物理我就不懂了。”



油取那纤细的手指拨过了单眼斗笠的帽檐。



“……那么,今天有何贵干呢?”



“来拿回你偷走的东西。”



“你以为真的能行?”



“无所谓。你才是,以为我不过作出了『如果能行就去试试看吧』这种觉悟,才会不惜来到这个地方吗?”



“这样啊。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把我视为眼中钉一样……不过,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就好像你曾经感谢过救了你一命的座敷童子一样。”



“你在说什么……”



“阵内忍君,我为了达到目标,不断地改写着『过去的事件』。我将原本的事件大幅改变成了一个走私小孩器官的『灵封』。”



感到十分愉悦的油取笑了出来。



那是将活着的小鱼放进锅里,慢慢加火煮熟它的人露出的表情。



“那么,『实际情况』又是怎么样的?你还记得吗,阵内忍君?还记得你是如何被大卸八块的吗?哈哈!!所以你才要感激我。那次事件的残忍程度已经不容置疑。走私小孩器官的『灵封』相比之下已经算是救赎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地令人发指……连那只座敷童子都觉得必须要替换掉命运才行呢。”



“………………………………………………………………………………………………………………………………………………………………………………………………………………”



“你现在明白了吗?”



油取笑得更深了。



“……而且,你也无能为力。因为没有那个余地。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就算重复一百遍也不会改变它的一分一毫,就是一个如此完美的结局。那么你现在亢奋起来又能改变什么?”



我听见了金属的摩擦声。



回过神来,油取的手里已经以扇形张开了几十根铁扦。



“啊,对了。要是你这么不满被修改了的过去,那我就让你看看当时的你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如何……我可以将所有食材放在砧板上,一步一步作出解释,最后亲手示范给你看。”



油取正朝着我逼来,她的白色和服在摆动着。



就好像被魅惑了一样,我完全动不了。



就好像只是为了走个形式,一场胜负早已决定了的打假球一样,铁扦慢慢地刺入了我的眼——



15(阵内忍)



“哦……”



就在铁扦准备刺穿我的眼球的那一瞬间,油取停止了动作。



那只修长的女性手臂不自然地抖动着。



“什么……?我的……身体……我的……手臂……动不了……?”



“你以为真的只有身体而已?”



我并没有从近在眼前的铁扦后退过一步。



效果已经出现了,那就再也没有后退的理由。



“……为,什么……?景色……雪夜里的满月……田园……都在崩塌。正在……溶解。为什么……我的力量的象征……就连命运……都可以控制的力量……在离我而去……?”



可以自由穿梭时空的特性。然后,从座敷童子那里获得了『更高级的东西』之后,你这混蛋大概把自己当作神了吧。不是妖怪,而是神。



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



每一只妖怪都有强项和弱点。强项有时候也会是弱点,反之亦然。既不是正面亦不是反面的『完美特性』,那么方便的东西不应该存在,



再加上,你通过人类的技术强行强化了自身的特性。就算力量本身变得可以与神叫板,其根基也仍然被不完美的人类操纵着。



我根本就不必像雪女那家伙担心的那样,去想着与不合理的妖怪发起战斗。



我只需要破坏其根基的『人类技术』就好。



我会像从巨大的城堡下面抽出一堵石墙那样,让你这混蛋的结构四分五裂!!



“你夺取的是一个通过修改过去的照片,再将自身插入到其中,就可以自由穿梭到任何时代的『灵封』。”



我静静地道出了答案。



“……那就好说了。我只需要翻遍所有被你盯上的智慧村的防盗摄像头记录,删除所有被你修改过的图片文件就好。那样就可以将时间穿梭消去。你在过去袭击了座敷童子并盗取了她的力量,这些事情也变得不存在了……但是,可不仅如此。现在,你的整个存在都寄托在那些照片上面,那么一旦所有的照片被消去,你的存在本身也会被消去!!”



“不可能……不可能!!区区一个高中生,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搜查并删除由大型企业管理的录像。还是说,你是个电影里面的黑客吗!?”



“当然不是。”



我吐出这句后,继续说道。



“你利用了大型SNS的通知和保安公司的备份服务发生冲突而引起的系统故障,突破了双方的屏障。不过,那个保安公司好像是最近才开始使用新的网上储存服务……那样就简单了。那个组装这个『灵封』的超自然犯罪集团早就在保安公司里安排了人手。是你们设计了那次大规模假死机的,对吧?”



“……”



“那就是你的阿基里斯腱。我只要联系上就好了。惑歌和他们签了武装保镖的合同,于是我就拜托她联系上引入了这个新服务的员工……反正那家伙大概是被油取这只致命诱发体以某种残忍的方式威胁着吧,但是只要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就好。让他知道想和油取撇清任何关系的话就只剩现在了!!”



“那个……混蛋……!!”



“那个员工可以访问放在新备份储存里面的影像。那么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照片被修改过。然后只要删除掉那些照片就好。看来是赶上了呢。你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时代了!!”



油取想要喊些什么,不过,反而是那个美丽的女性下颚完全掉了下来。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来这里打架的吧?我会来,是因为我不想让那只家里蹲妖怪和你一起消失而已。”



无法用刀枪杀死妖怪的陡壁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油取不过是一只快要散架消失的,还剩一口气的腐尸罢了。



“……难道……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的圣人君子,就算看到你打算伤害自从我出生,甚至在那之前就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孽缘也会一笑了之?如果是那样,那我还真的想笑啊。”



如果是正在腐烂的油取,那么就连普通高中生也可以伸一只手进去。那只手可以挖开,推开,陷入到可以把被关在里面的东西拉出来的地步。



“我是为了救座敷童子才来这里的。至于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在乎过!!”



我毫无犹豫地将手捅进了身穿白色浴衣的美女的腹中。我感觉到手正在刺入烂肉中,越陷越深。很快,我的手掌就摸到了更为光滑的东西,我抓住它后用力一拉。



红色的浴衣。



自从孩提时代就一直看见的,迷人的座敷童子就在那里。



与此同时,身穿白色浴衣的油取就像一只水气球一样炸成了碎片。



鲜艳到不自然的田园景色也随之而去了。



红浴衣的座敷童子在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地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从来都没有让你来救我啊。”



“啊——是吗?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你这家伙会谢我。”



16(第三人称)



为什么你就没有察觉到我是在傲娇呢!?笨蛋!真是人渣!!



“啊、啊咧……?什么……???”



事件过后的第二天。



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面临的问题后,阵内忍终于回到了学校。在那里,他发现以为已经结束的恋情实际上并没有结束,不过现在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回到了茅草顶大宅,但是嫌麻烦又懒惰的座敷童子并不打算给家人来点恋爱相谈。



“……恋、恋爱……?呜呼呼。明知道雪女的嫉妒心有多强,对约定又是多么的执着,却还是要谈这个是吗?这样啊,这样啊……”



“听起来是魅魔牌媚药出场的时候了!虽然不知道过后的人格会变成怎么样,不过她一晚上都可以任你处置哦!!”



为了躲开逼近他的妖怪和恶魔,阵内忍全速跑出了自家的大宅。



目送他离去的红浴衣座敷童子叹了口气。



其实,那件事过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几件事。



首先,阵内忍和座敷童子对比了彼此的记忆。



无论讨论了多少次,两人的记忆中果然还是利用油取的特性组装起来的走私小孩器官的『灵封』。



虽然油取已经消失了,不过,看来受到确实损伤的历史情报并不会回复正常。



修改了的过去已经成为了事实。



然后就是第二件事。



是一件阵内忍不知道的事情。



事件过后。在入夜的村子里走上返回茅草顶大宅的道路时,座敷童子和阵内忍分开了。



她并没有什么确实的理由。



她只是静静地目送作为家人的少年比自己先一步到家而已。



她没有从那个位置移动过一步。



最后,她的身体颤抖着,倒在了窄小的柏油路面上。



“……呜……”



被油取这只妖怪吸入腹中时,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听见了那只最凶狠的致命诱发体对阵内忍说的话。



然后,少年是这样回答的。



『……难道……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的圣人君子,就算看到你打算伤害自从我出生,甚至在那之前就和我联系在一起的孽缘也会一笑了之?如果是那样,那我还真的想笑啊。』



那句话饱含着憎恶和敌意。



那是在茅草顶大宅中绝对不会听到的声音。



『我是为了救座敷童子才来这里的。至于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在乎过!!』



那份,冲击。



就好像沾污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座敷童子是那样想的。其造成的破坏,是即使作为没有寿命的妖怪用自己那无限的时间去补偿,也无法弥补的。



“……呜呜……”



哽咽声漏了出来。



油取那残酷的举动改变了过去的事件。座敷童子只能记得以走私小孩器官的『灵封』为中心的事件,而『实际情况』已经无处可寻了。



但是。



一段早已忘记的记忆碎片,刺激着她的心。



很久以前。



在过去被修改之前,『实际情况』的涡心当中。年幼的阵内忍遇到了一只在旅行途中路过村子的妖怪。那是一只垢尝。虽然只是会舔舐浴缸里的水垢的无害妖怪,但对于与饮食行业有关的家庭来说会带来不卫生的印象,因此在一向对妖怪很宽容的阵内家里,它是少数被拒之门外的种族之一。



『那就没办法了。都是因为老朽的特性和你们家的情况合不来啊。』



与之相对。



年幼的忍连一秒都没有多想就作出了答复。



『那到外面和我玩怎么样?没关系,我和任何妖怪都合得来!』



有什么细线,断掉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天,有一起事件结束了。



红浴衣的座敷童子仰望着静寂的夜空。



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