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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深扃固钥(2 / 2)


  颐殊(梦)

  小雨如梭。颐殊一脚陷进泥里,坐在田埂上。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灌土地,春雨贵如油,但是禾苗为何不长。活水有问题?种子有问题?还是她在土壤中施入的物质不对?

  几个农户见她摔倒,以为爬不起来,忙过来搀扶,生怕她身子出什么事。幂篱下她的脸干干净净,就是难掩失落。“元逸夫人,您回去歇着吧!”扶着她的老妇人说。

  陈秀曲甲第来接她,小甲驾马车,陈秀给她擦雨水擦手。这会子簪儿在家做好了饭菜,就等着她们回去。颐殊手捧着脸打了个喷嚏,陈秀想责备又无奈。

  陈秀看出她想撒娇讨饶的意图,拿棉絮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没想说你!”棉絮下塞进汤婆子,“少让人操点心就很好了。”

  曲甲第边策马边大喊,“玞姐,玦城的信来了,你看不看?”

  颐殊如临大敌,倒嘶一口凉气,“……谁的?”

  如果是宁诸蒋昭的可以一看,如果是谌晗的,之前无非鞭策几句,勉励勤苦工作,装模作样代表朝廷。后来直接开始责问为何谷稻不见秧苗。若是太后那边,不用想,定是后者。

  “是覃翡玉的!”

  顷刻感觉憋住的一口气抒了。

  陈秀骂他,“没大没小,不知礼数!”

  她接过信,拆开来看,信里说朝廷已有官员着手调查运往各地的施肥粮种是否有问题,此事没有理由叫她一人承担,让她不必忧虑。还说以目前国家的管理治下水平实行如此大的工程,本就力所不逮,勉为其难。说白了,物质条件生产力都不够。

  “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这道理谌晗不会不明。

  陈秀说一不二的理念,天大的事,也得用过饭再说。到家铺开纸笔,研磨弄章,颐殊正想起个头,免得等会儿忘了,陈秀把她拎到桌旁,开始边数落边贯彻她的理念。

  没法子,先用饭罢。

  簪儿怒斥她吃相不雅:“我在侯府见到你这样的都被打死了!”

  陈秀顿时来了兴趣,“欸,在侯爷府里那日子怎么样,跟我们说说呗。”

  簪儿一本正经,摆出好戏开场的神情,“当时那二夫人跟大夫人在府里啊是水火不容,你猜怎么着,大老爷跟他三儿子的儿媳妇有染,那孙媳妇你想……”

  -

  午后小憩,陈秀在她身旁替她打着扇儿,怕蚊虫太多天气炎热,难以入眠。簪儿忙进忙出,操持家事,最小的妹妹轻手轻脚地进来找柿子饼,也不扰她。

  “土地的事。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你用心对她,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陈秀手放在她额头上,将头发向后梳拢。

  她嗯一声,翻身入梦,却不想转瞬坠入一片林地。

  长公主府的后苑。

  “又打瞌睡啊。”谌暄蹲在她面前。

  她走到她的琴边坐下,“我才离开一小会儿,就这么困倦?”

  她记得前世那阵她打着哈欠,抱怨教琴的老师每天要她练到夜深。

  “你以后做什么好呀,嫁人我看也愁。”谌暄皱起鼻头,故意作弄她似地,“要不让姑姑做主,赶紧给你指门亲事得了。”

  前世的她大呼不要,你放过我罢,而今她成长了,反击起来不余遗力:“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分明是己有所欲,强施于人,是你想快点……”

  颐殊蓦地停顿,在她清醒之后的现实,是没有那一天的。

  在这里,谌暄离婚嫁之期越近,离死亡就越近。

  “梦游?”谌暄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浮夸地叹气,“又去会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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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既有蕉鹿之梦,也有华胥之梦。既没有办法将真实发生过的事当作一场幻梦,那就只有直面事实真相。不求在梦中周游列国寻治国之道,只求一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谌暄带她去见长公主,谌烟阳靠坐在软榻旁,对她俩招手,“来。”

  她从瓷瓶中抹出一指面霜,给谌暄均匀地涂到脸上,又准备对颐殊下手。她记起这一段,出于本能地双手捂面,“别涂脸!”跟前世一样。

  谌烟阳无奈,执起她的手,给她手心手背反反覆覆地打匀,说什么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谌烟阳又将玉面桃粉扑在谌暄脸上及她的手上。丹砂染唇,画笔描眉。颐殊问:“为什么要用眉笔和眉墨,只用一种不行吗?”

  谌烟阳愣住一瞬,想到从小到大没有人教她这些,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给谌暄描眉。

  “用眉刷梳理整齐,从眉头开始一根根地轻描,逐渐向眉尾过渡……”

  她已经学过描眉,谌烟阳已经教过她了。但她想再学一次。起初谌烟阳以为她只是不会描眉,不会上妆,后来发现她不会的事情很多,不会洗净亵衣用沸水烫一烫,不会系小衣带子每次都打死结,她开始有意无意教她这些。

  ——直到她死的前一天。

  “行了。”谌烟阳审视她给她染好的指甲,彷佛是一件得意的作品,“明儿好好表现,别给本宫丢脸。”又笑道,“宫里那是我自己家,有什么可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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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命人送她回去,覃隐等在严府外,跟前世分厘不差。

  他跟着她进到房间,坐到案旁,颐殊挽起袖子,把胳膊露出来,放到案上。

  她枕着胳膊等,等得无聊。侧头看到墙上烛火的影子在跳舞。

  “覃翡玉,我这段时间吃不好饭,老是没胃口。”

  他嗯一声,指端变换方位重新找脉象。

  “还很疲倦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往下压了几寸,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可能是懒病。”比如不想练琴。

  她恨恨将手腕从他手底下抽回来。

  指端突然落空,覃隐抬眸看她。

  她轻轻蹙眉,支着颊畔,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交光清夜,天上像有琉璃万顷,又似浸泉罗幕,云动如水,夫何皎皎。

  覃隐觉得她可能是身体不适,但不知如何形容,所以气恼。

  正准备详问,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他很顺口地答了。

  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事瞒我?”

  覃隐与她对视一阵,良久启唇,“……没有。”

  “当真没有?”语气里已有警告的意味。

  一刹那,他眼前晃过大雨,晃过残破衣裳,晃过旧损马车,再晃过曲蔚然那张严肃的脸。

  他叫他跪下。他跪着,纷扰杂乱的心绪间记忆余留视线里曲父腰间的一块绿玉牌。

  “无论我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我之后的行踪,都不得透露给我女儿。”

  “我要你以你父母之命起誓,否则,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他蓦地仰头,天空劈下一道惊雷,白光使他不能视物。

  覃隐闭了闭眼,“当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