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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 2)

  文候祠就在京城的东面,占地面积不算极大,约三亩地左右,里面种满了柏树,里面供奉的是前周时期一代名相铭机的牌位,曾有人说要将安子迁的牌位迁于文候祠中,只是他和楚晶蓝早已做了闲云野鹤,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的后人都不问世事,后来这事便做罢,这文候祠里供奉的铭机在安子迁之前也算是个赫赫有名人物,先中状元,后以文人之身领兵打仗,极具机谋决断,只是他纵然有不世之才,却并未完全平定国土便因操劳过度而亡。

  明云裳对于文候铭机的事情也早有所闻,却觉得这个铭机像极了中国历史上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于是当庙祝听说她来了,请她题字时,她毫不客气的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这一句诗再没有她在赏菊宴上所写的那股温雅之气,字里行间有些挽惜,却又还有几分霸气,庙祝得了她的这一句诗,当即便命人裱了起来,她对那些事情也不以为意,自己独自去了后间文候像前,莫扬要跟来,她轻声道:“解语跟着我便好,你们在外守着就是,你们这样时刻跟着,知情的知道你们对我忠心耿耿,不知情的还以为朝堂乱成什么样子了,我需要这样的保护。”

  莫扬闻言,只得在外间守着。

  明云裳心里却有一些不屑,容景遇的手段她也算是知晓了,在皇宫里那一次刺杀都杀不了她,那么往后是不会再用派人来刺杀她了,而是会用一些见不得的手段来除掉她,比如说揭穿她的身份,对于这些,她早有所备,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没有命秦解语把庙门关上,而是有些好奇郁梦离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见她,这地方不大,想要藏个人极难,而她的身边跟了一堆的高手,他想要混进来怕也不易。

  她抬头见文候的雕像甚是儒雅,台前放着一些贡果,贡果的下方竟放着一根碧绿的簪子,她见那簪子的样式有些熟悉,当下便去拿玉簪,只是玉簪才一拿起,她原本踩的稳稳妥妥的地竟突然冒出一个大洞来,她一时间措不及防,直直的便掉了下去。

  在她的身体才一掉下去,那个口子竟好好的合在了起,这个过程不到两秒钟,纵是秦解语一直站在距她只有不到六尺的距离也来不及拉她。

  明云裳掉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郁梦离前世一定是只老鼠,光做这些打地洞钻地洞的事情,真真是没有新意。

  她才一落地,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迷迭香的香味再次传来,她知道是他,由得他抱住,也不说话,他却轻笑了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带着她走出了地道,这条地道并不长,就在文候像后的另一间屋子里。

  他极快的将一件女装套在了她的身上,再将她的墨发一散然后伸手一挽便是一个极漂亮的发髻,然后再将取过一根发簪别在了她的头上,紧接着他的手里也不知涂了什么,往她的脸上一抹,人皮面具揭下,她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从始自终明云裳都没有说话,郁梦离只是浅浅一笑,一番装扮好之后便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间。

  她抬眸看着郁梦离,却见他的脸一片陌生,穿了一件儒服,只是一个极为寻常的书生打扮。

  屋外因为明云裳的失踪而闹成了一团,那些侍卫全奔进了那间屋子,郁梦离拉着她的手从莫扬的身边走了过去,也没有人认出她来。

  两人大大方方的出了文候祠,然后再大摇大摆的坐上郁梦离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等到两人走出去之后,明云裳的人才来得及将整个祠堂戒严围了起来。

  明云裳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想笑,看着郁梦离道:“你倒是极有法子,这事做起来当真刺激的很。”

  郁梦离叹了口气道:“想见你一面着实太难,唯有兵行险着。”

  明云裳轻笑道:“你这种兵行险着,倒是让我开了眼界,牡丹姐姐行事果然不同凡响!”

  郁梦离闻言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今日脸上并没有以前涂的姜黄,也没有画低眉毛,笑的纯真可爱,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哪及得上你一块石头压住一切。”

  明云裳笑了笑,他却已握住她的手道:“还生气吗?”

  “不生气。”明云裳微笑着道:“牡丹姐姐有着堪比世子之才,我又哪里敢生你的气。”

  “那日你提出那个荒诞要求的时候,我心里也有些着恼,回去之后微微一想,才知你不过是试探而已,我自认精明,却还是上了你的当。”郁梦离叹了一口气道。

  明云裳的眸子微微一抬,轻轻的扫了他一眼,他却又笑道:“关心则乱,这句话我如今倒是明白了。”

  明云裳笑道:“关心则乱这个词能用在这个地方吗?”

  “当然可以。”郁梦离轻声道:“因为我的心里对你关心的很,对你的事情早已失去了我原本该有的判断。”说罢,他又看了她一眼,他此时的样子只是平常无奇的容貌,只是那周身的气质依旧在,顾盼间自有一分风情。

  明云裳的嘴角微勾,双眸直勾勾的看着他道:“其实我很好奇,你迟些怎么把我送回去。”

  “这个你迟些自会知道,包管天衣无缝。”郁梦离微笑道。

  明云裳眨了眨眼道:“你怎么能如此笃定我一定就能认得出你来,你就不怕我出声示警吗?”

  “我曾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出你来,所以我也相信不管我变成样子,你也认得出我来。”郁梦离看着她道。

  “你倒是极有信心。”明云裳淡淡的道。

  “我是对你有信心。”郁梦离轻声道:“我觉得你在某种程度在和我是同一种人,对身边的事情想来也是无比敏感,有些事情怕是再也瞒不过你。”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明云裳睁大一双眼睛问道。

  郁梦离笑了笑道:“嗯,是有事瞒着你。”

  明云裳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浅浅一笑后问道:“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事?”

  明云裳轻轻撇了撇嘴道:“你若真想告诉我自不需要我问,若要我问必是觉得那事不告诉我比较妥当,就好像那日我问你的真名是什么你不回答一样。”

  郁梦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事也许我也不该太执着,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怎样顺其自然?”明云裳看着他问道。

  郁梦离悠悠的道:“就是我努力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也努力做你该做的事情,我努力向你靠近,你也努力向我靠近,若是哪一日真能靠在一起,那么我们便能顺其自然的在一起,而若是不管我们如何努力,之间总是有那段距离,那么许是你我今生无缘,唯有再等来生。”

  这是明云裳听过的最为荒诞的告白方式,她撇了撇嘴刚想反驳,只是细细一想两人的处境,如今当真是隔了千万里,若是此时免力在一起,日后少不得会引来无数祸事,如今两人的心里若是真有彼此,也唯有替彼此分担,努力向对方靠近,努力扫除身边的障碍,否则终是难以在一起。

  她原本想着今日要不要将他的身份揭开,如今看来一切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心若相通,不管那人是何面目是何身份,也终是温情暖暖,那层隔在两人身外的薄纱,已经不太重要了。

  她淡淡的道:“你这番话里当真是含了极重的禅机,可惜的是我并不学佛,也没有心思去悟你那些道理,我只知道事情是用来做的,不是用来说的。”

  郁梦离也笑了笑,却并不说话解释,如今两人都算处于险境,承诺当真是无用的东西,两颗心想要靠近,自有两颗心靠近的法子。

  明云裳见他不语便又问道:“姐姐费了那么大的劲把我弄说出来,想来不是跟我说闲话的吧?”

  “你错了,我找你出来的确就是和你说闲话的。”郁梦离微笑道。

  明云裳微微皱眉,郁梦离又轻声道:“不过也的确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云裳的眼里满是询问,郁梦离的嘴角微扬道:“当然是一个好地方,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了。”

  明云裳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郁梦离却已笑出了声,却并不多做解释,只摧着车夫将马车驾的更快一些。

  如此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明云裳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再从怀里掏出另一张人皮面具给她戴上,然后将她身上的女装脱下,给了她另一套男装,她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只得由得他去摆弄,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又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

  郁梦离先跳下了马车,明云裳下车一看才发现马车虽然兜了很长时间,可是却还在京城中,她也认得那山她曾来过,就是鼎鼎有名的琼华山,山上就是明洲学院。

  她朝郁梦离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郁梦离只是浅浅一笑,笑着道:“付兄这边请!”

  明云裳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当下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郁梦离却以伸手指着一条弯曲的小道,示意她前行。

  明云裳瞟了他一眼,当下便大步朝前走去,两人很快就走到上琼华山上下山最快的地方,那里此时正放了一个吊篮在那里,她看了郁梦离一眼,郁梦离示意她上去。

  她掀了掀眉毛便坐了上去,郁梦离也跟着她坐了上去。

  吊篮是用一根绳子系着往上拉,几乎是两人刚刚一坐稳,吊篮便往上升,那绳子虽然很粗,但是看起来却很旧,她总担心那绳子会承不住两人的重量然后从半空中坠下去。

  郁梦离看到她的表情后笑道:“以前我的老师曾说过,身处险境中的人总是习惯于担心身边的各种危险,对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放心。”

  明云裳听到他这句话倒觉得他这句话和二十一世纪的心理学有几分接近,而她的担心之源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她掀了掀眉毛不说话。

  郁梦离却又道:“处于险境中最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冷静,这一点我知道你以前就做的很好,可是显然还是不太够的,你除了要学会冷静之外,你还得细心的观察身边的事情,还要懂得欣赏逆境中的风景,若是总把自己逼的太紧,再结实的绳子也会断。”

  明云裳闻言微怔,郁梦离伸手指着吊篮下的风景道:“你看,如今的京城里是何等宁静大气而又庄严,在这里是看不到皇宫,却能看到城中百姓幸福安宁的生活,这里如今纵是白雪铠铠,但是却又素静优雅。”

  明云裳循着他的手指往下望去,除了看到因为严寒而一片雪白的屋顶,以及寒霜裹树冷冽,路上罕见的几个行人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景象,那片素白是很素静,但是和优雅似乎没有关系,那冷冽确寒气只让她觉得苦寒之气却没有让她看到半点城中百姓的幸福安宁。

  郁梦离见她不说话,再看到她的表情时却已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当即微笑道:“我以前看到的也和你看到的差不多,直到有天,我被大哥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吊在这里三天三夜之后我才能看到那些我不曾看到的东西,相对于普通人家一砖一瓦所累砌的幸福,我只有羡慕。”

  明云裳愣了一下,他叙事的方式素来有些特别,此时听到他这一番说法更是觉得有些奇怪,她轻声问道:“你大哥为何要那样对你?京城不比宜城,这里风又大,三天三夜你如何捱过去的?”

  “大娘说我娘是妖狐转身,我是狐妖之子,纵是男身却比女子还妖媚,留在世上只是祸害,要想办法除去,大哥长我五岁,听了大娘的话之后将我骗到了这里,当时已经放假,这里根本就没有其它的人,吊篮吊在半空中任谁也无法发现,等到学堂开学之后,我只怕早已冻成了冰。我娘性子一向懦弱,为了我却变得无比勇敢,那一日她为了救我,半夜独自爬上了崖顶,要将我吊上去,却被大娘发现了,把她暴打了一顿,娘知道一人救我无望,便抱着一堆柴火跳下了山崖。因为那一把火,惊动了附近的居民,当时学院里的院长刚好在附近和友人喝酒,听说有人抱火跳崖,觉得太过蹊跷,这才赶来将吊篮拉了上去,救了我一命。也是在那上面看了三日的风景,我才发现这崖下的风景永远比崖上的风景好看。”郁梦离淡淡的道。

  明云裳愣了一下后怒道:“那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我以前也为是她太过恶毒,不过日子久了,我才知道真正恶毒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我的父亲。”郁梦离的眸光一片清冷的道:“他可以看着他的女人跳崖,最可笑的是,他还曾对我娘说过他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是她。他可以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崖边冻死,却也曾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这一次明云裳是真的被恶心到了,她忍不住怒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

  郁梦离却依旧淡然道:“他算不上是人渣,因为他连人都不配做,又如何能成人渣?”

  明云裳微微一怔,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淡,她知道那是一种极度失望到绝望之后的一种淡然,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凄然,她实在是不知道他曾受过这样的苦,当下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郁梦离却又缓缓的道:“而这一件事情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苦难却在后头,我有时候也曾想过,那一次我怎么就没有被冻死?若是死了当不用再受那些苦,我以前是一直没有弄明白是为什么,自从和你相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当日苟活了下来,就是为了等你。”

  他这句话若是从其它男子的嘴里说出来,明云裳一定会觉得很假,很肉麻,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却觉得里面暗藏了太多的情绪,也许还有一分矫情,可是却又真真切切的打动了她的心,她觉得他的那些话全部都是真的。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下便问道:“当年你多大?”

  “六岁。”郁梦离淡淡的道。

  明云裳怒道:“他们怎么可以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下那样的毒手?”

  “为了地位和权利,他们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郁梦离笑着问道。

  明云裳的眸子一眯后道:“别让我见到那些人渣,否则我一定要把他们剁了喂狗!”

  她这样的话若是从其它的女子嘴里说出来,不是嫌太过狠毒就是太过无情,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郁梦离却觉得很温暖,他轻笑道:“他们的肉狗都不吃的。”

  “你怎么知道?”明云裳反问道。

  郁梦离淡淡的道:“因为我已经试过了。”

  这一次轮到明云裳有些无语了,郁构离却又笑了笑道:“怎么呢?觉得我太狠了吗?”

  明云裳摇了摇头后道:“我只是在想你是用什么法子将他们打倒的,日后对付容景遇的时候,我也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