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吾主

黑云滚滚，瞬间便掠过数里空间，几百里路途不过盏茶功夫。

殭昆从空中飘下，第一眼便看到侧坐在湖中黑岛上的高大身影，躬背而坐，似在低头沉思，看不清脸面。

他心潮澎湃，轻脚走到那人身后，仰起头，望着这道熟悉的背影，视线才及脊背。

嗒！嗒！

他缓缓跪倒在地，四肢趴伏，嘴唇颤抖间，三百年的情绪尽化作一声呼唤，“吾主，昆，来迟了！”

嗡！

那人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微微垂首凝望着他，开口道：“你认识我？”

“嗯？”

殭昆心神一颤，轻轻抬起头，百年不移的心神竟然瞬间失控，一屁股坐到在地，“这头头”

“这不是我的头。”

那人抬起磨盘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水缸粗的颈部上，一颗不过他大拇指粗的脑袋，苍白如纸，赫然是那名段姓弟子的头颅。

“这不是我的头！”

他忽然大吼一声，庞大五指捻动，好似捏籽粒般将之粉碎，巨大的音浪推着殭昆连连后退。

“吾主！吾主！”

殭昆浑身黑烟直冒，将身形稳住，急切道，“吾主，您的首级何在？昆去为你取来！”

“我的头！我的头！”

无首巨人疯狂大吼，音浪滚滚，“我的头比偷走了！被偷走了！”

“是你！是你！”

他蓦然俯身，“望”着殭昆，一手探出覆向后者的头顶，“是你偷了我的头！还给我！还给我！”

好似天塌，殭昆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这只巨掌盖在头顶，好似大人手下初生的幼童。

轰！

他脑海巨震，武魂撕扯欲裂，无尽的黑暗淹没而来直到一声低沉的嗓音传入耳膜。

“昆，是你啊！”

“吾主！”

殭昆猛然睁开眼，惊喜交加的望着躬腰而坐的无首巨人，疾呼道，“您醒啦？”

“我想起了一些事。”

巨人侧了侧身，“望”着他道，“上次见面，你还不及我小腿高！嚯嚯！”

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膛传出，带着一股莫名的渲染力。

“吾主，已经三百二十七年了。”

殭昆荒纹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您还是一点未变。”

“三百二十七年”

巨人沉默了半饷，才道，“吾族现今如何？”

“殭殭姓”

殭昆垂着头，“只剩昆昆一人。”

良久的沉默。

巨人叹息一声，怅然道，“都死了啊！死了”

“吼！”

他蓦然站起身，无首身躯仰视着垂幕的天穹，滚雷般的咆哮冲天而去，将厚重的阴云撕裂，绚烂的阳光再次洒下。

这一声绵绵无极，充斥着无尽的怨与恨，半饷方歇。

“我败了！那一战我败了！”

他缓缓坐下，弯腰低语。

“吾主。”

殭昆仰视着他，缓声道，“赤王已经死了！”

“他死了？”

巨人霍然挺直身，僵直片刻，又弯下腰，自语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他只是一个凡人

三百年了，一个凡人，总归要死总归要死”

殭昆皱了皱眉，望着那本该有头颅的地方，恭敬道，“吾主，您的头”

“一个凡人，总归要死一个凡人，总归要死”

巨人恍若未闻，低声自语。

“该死的金人！竟敢偷走吾主的首级！”

殭昆低喝一声，忽然双膝跪下，“吾主，如今荒族大地水灾蔓延，无数荒民流离失所，饱受灾祸、饥饿、杀戮、疾病之苦。

各部姓不识大义，仍在各谋私利，相互残杀争夺，如此下去，恐未及天水停歇，整片荒地都有灭顶之灾。

吾主，值此之际，当是您一举神旗，统帅百姓百部、高坐神位之时。”

“统帅百姓？”

无首巨人低声道，“三百年前，吾便败了，兵甲亦失，勇士尽绝。

如今无目无口，如何服众？”

“吾主，昆愿为前卒。”

殭昆跪地不起，慨然道，“昆愿为您之口，您之双目。”

话音一落，他霍然伸手从脸中拂过，手掌摊开，一双漆黑的瞳孔颤颤巍巍。

“吾主！”

他双掌奉上双目，紧闭的眼中血流不止。

“昆啊！”

巨人长叹一声，伸手接过两颗渺小的眼珠，轻轻按在胸膛。

刹时，眼睛眨动，已然活了过来。

“这片大地”

他站起身，深深凝视着漆黑的雨界，慨然道，“我好久未见了”